幸亏要去东风支教,就早早醒过来。
就看见酒中在冬晨微光中安谧娴静,想,下一次,要专门为星期日的早晨早早起身,穿过我一个人的树林和篮球场。
就在西关坡罗氏红烧牛肉面喋了一大碗,小菜三丝一碟,茶叶蛋一枚。匆匆嚼面,悠悠一思:真好,这样吃面,不吃这家面,有一千多个日月了吧?
还是三年前,我站在取面窗口,叫一声:二细!那白帽汉子应一声:二细一个!揉,揣,搓,拉,摔,晃,伸臂,挺腰,大鹏展翅,银丝万根,旋转入汤,翻如龙须。另一白冠小伙捞面入碗,盛清汤,抓香菜,撩一勺红辣油。我本欲言不要辣子,可你看,他一串动作一二三四,平平仄仄,押韵对辙,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人家正在舞境中,乱喊叫停,不合我的礼貌仪规。何况,我心里也跟他,正自戚里咔嚓,找见了清晨的节奏。
你看,要不早起,我会到下一个一千天后再温此韵吗?
就早早上车,见一残臂人立我眼前,诉衷情,唱哀哀伤心小曲,求江湖各路好汉帮忙,求大哥大姐好心人相助。有人赶快低头,装睡。哈哈,来不及啦,谁叫你起这么早?你己经是星期天早晨的人了。你眼晴睁开看,这个人在唱歌,相貌平易,言语成套。你说他有低保。你说这是个职业。你说他训练有素。你悄悄告我:帮不过来。你真醒着:你在分析,你在观察,你在判定。你还好心劝我看好自己的钱包。其实完全观看着这个时候,你也在星期天一大早醒来了,好。
我塞几块钱给这汉子,他是早晨第一个给我献歌之人。想想,这一辈子,站在面前向我献歌者,有过几人?
我就看见车拐弯,我的城市静静如君子。
远处的教堂说:你只来过一次,还没听完唱诗。
我就看见路边小树林,草地黄黄柔柔,干干净净,慰我一瞥。
我就看见太阳明晃晃的额头。然后把刺目的射线送进窗口。过一会儿它不再害羞,直辣辣过来摸我脸。
我看见冬天的荒草一大片,掠取阳光金色,无数铜针灿灿,闪烁喜悦的目光。拍摄失败,则变成朦胧的风景印象派。
我看见车窗有帘,帘如纱幕,初日轻透,隐约早霞。
我看见一片早晨太阳光爬在我的膝盖上,像一只温暖的手。
我看见天色微蓝,正在形成酒泉蓝。
我看见路边小摊,黑枸杞诚朴,红山楂厚道。
我就看见快到了:大树里,小树里,村庄的名字一个个出现。
我看见陈校长一脸笑,还是那么醇厚。亏我来了。我上次遇见这笑容,已是七八年前。每一个笑容,都是新感受,对吧?
我就接了一个俊美的军礼。年轻的教育处长,军服漂亮英武,站在大漠上,像一束孤烟。如果我像平日里无数个星期天上午一样跌进浑噩的懒睡,我怎能看到这么秀劲的人类懿范?
一路上我都没有睡。戈壁滩好看。来不及看。前几天外地听课评课,回来启动国培工作坊,夜晚连接补课,做表格,安排会议,认真备课,写小诗小文加课评,再听课准备外出支教,跟十四班孩子谈古文学习及学习时间分配,跟人闲谈……,如此我睡得少,今天醒得早,一路未睡觉。我全看见了。
敬礼,星期天早晨。
我早晨醒过来了,幸亏。
我睁开眼
早晨拿出祖传的绝世画卷
可爱的你跟我照面
你的眼神很甜
都是唯一孤本的发现
呼噜埋葬时间
从睡梦走进梦幻
我占领了镜子深处的田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