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耳风
一
整个海岸上，渔民们泊舟船的码头，没有一艘停靠的船。大家都睡了，船也睡了。或者说，大家都搬走了，而船也漂走了。
这个星光无可挑剔的黑夜里，沙滩上有两具尸体。一，二。是的，是两具尸体。
他朝着那边走过去，海浪带着煞白的月光冲上岸，淹没了又放开，淹没了又放开那两具尸体。在海水的喧嚣声和月色的静寂下，他的脚印显得微不足道。在炽烈的海风里，他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
为什么要过去？那分明是两具尸体。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是那两具尸体有些熟悉。
他的心越跳越快，风越来越大。心跳到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风大到他的脚印慢慢被带走。
二
整个海岸上，渔民们泊船的码头，没有一艘停靠的船。大家都睡了，船也睡了。或者说，大家都出海了，而船也出海了。
这个星光无可挑剔的黑夜里，沙滩上有两个身影。一，二。是的，是两个身影。
他朝着那边走过去，海浪带着阴暗的海水冲上岸，淹没了又放开，淹没了又放开那两个身影。在海水的静寂和月色的热情下，他的脚印一步步深陷下去。在冰冷的海风里，他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
一定要过去，那两个身影是谁？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谁，总感觉，那两个身影有些熟悉。
他的心越跳越快，风越来越大。心跳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风大到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三
在一次次重复的海浪声中，远处的礁石上浮起歌声。
那歌声如同梦境中魅惑的呓语，比爱人还温柔，比情人还魅惑。
歌声渲染中，一个身影在模糊的海水中浮现。
他的耳朵似乎已完全被那光色吸引去了，木怔怔地站在那里。
突然，他脚底的尸体融化进了沙滩中。
四
在一次次重复地海浪声中，远处的礁石上开出火光。
那火光如同梦境中的七彩宝玉，比彩虹都灿烂，比口红还妩媚。
光色渲绕中，他看到了一个身影在浓郁的光雾中起舞走近。
他的目光似乎已完全被那光色吸引去了，木怔怔地看着这一场危险的表演。
突然，他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低下头时，两个面容让他突然间一身冷汗，吓得退了两步。
五
“啊——————”
他的叫声刺穿海岸。他捂起耳朵，眼睁得空洞般大。双腿颤抖着，挣扎着，却挪不动半步。
海水中的身影渐渐靠近，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她来到他身边，微笑着。凑近他恐惧狰狞的脸，深吻了下去。
六
“啊——————”
他的叫声刺穿海岸。他捂起耳朵，眼睛睁得空洞般大。此刻在他眼前的，正是很多年前他看到过的，那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她们坐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微笑望向他。
光雾中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地靠过来。是一个的美丽的女子，赤裸着，毫不掩饰地向他走来。微笑着凑近他恐惧狰狞的脸，深吻了下去。
七
阳光把海滩点亮，整个海岸上，渔民们泊船的码头，没有一艘停靠的船。大家都搬走了，而船也漂泊走了。
在这个碧海蓝天的天气里，海滩上有一具尸体。是的，是一具尸体。
在刚刚过去的夜里，歌声消失的时候，这里多了这具尸体。
一些追逐嬉闹的孩子，在翻过一片沙山后，发现了它。远远地看了两眼，匆匆逃回了远处的渔村。
渔民们跟着一位老者，结队走向那片海滩。战战兢兢地靠近了那具尸体。
没错，孩子们没看错，这是一具尸体。
这是一具人鱼的尸体。一具拥有惊艳之美的美人鱼的尸体。然而，此刻，她已经永远睡去了。闭着的眼睛中流出的血已经暗红干透。
老者颤抖着俯下身子，跪下来，朝向海面跪拜了几回。嘴里默默念叨起一些祈求。
而后，他慢慢靠近她，将眼皮拨开。他震惊地放开了手，踉跄向后跌去。众人扶住他。
人鱼的眼皮下，没有了眼睛，甚至，人们看到了空洞。
老者坐起，痛哭起来。哭着附身对着她跪拜起来。众人也跟着跪拜起来。
海神已死，他们从此失去了祈求的恩赐的源头，失去了依靠。
远远的礁石后，海面中浮出半张脸，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他的眼变成了空幽的海水蓝。融进了无边无际的海空里。
他皱起眉，看着老者，但却不想变成老者。
愚昧的人，只有在失去依靠后，才会不诟病依靠。
这是他沉入海面前，想了很久得出的真理。
八
渔村自古以来，都有一个神。
她来自深海，拥有绝世的容颜，和曼妙的身体，还有空灵的歌声。虽然没有人听得懂她唱了什么。但总有一个人听得懂她唱了什么。
每过五十年，村子里就会出现一个能听到她歌声的男子，来继承上一代如他一般的老人的衣钵，带着信物，去海岸接受她的馈赠，成为为渔民和她交流的下一个媒介。
然而，他并不想成为这样的人。因为，他已经忍够了那些愚昧的民众。
在过去，海之子是多么高贵而谦逊的称谓。而今，连谦逊都消减成了卑微。
愚昧的渔民们，把大海糟蹋殆尽。却日复一日埋怨海之子不能通过祈祷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利益。咒骂与侮辱充斥着老者破旧的小屋里。
于是，当他被告知他就是下个海之子的时候，他拒绝了。
他不想成为爷爷那般被残忍对待的人。
九
在馈赠的日子来临时，他骗了自己的两个双胞胎妹妹带着那颗作为信物的珍珠，去了海岸，等待着海神的降临，希望海神能够把这份苦差事交给她们中一个，而不是自己。
然而，当他听到海神的歌声响起时，海神并没有出现，妹妹们在她们根本无法听到的歌声中睡倒在地。歌声戛然而止，随着一声叹息，海岸归于静寂。
他在这声叹息里，慌忙跑向她们，却被突如其来的巨浪拍倒在地。
浪很快退了下去，然而，除了那颗珍珠，没有留下什么。
他后悔懊恼地在海岸哭求了几夜，然而，他的妹妹们没再回来。
十
他消失了一年，终于回来了。
这次，他答应了老者，一定回去，接受海神的馈赠，成为下一个他。
那天晚上，他带着珍珠，来到了海岸。然而，他带的不仅是珍珠，还有那把被称为能够灭神的匕首。
那天晚上，在进入海神幻境后，他看到了坐在海岸上对他微笑的妹妹们。他坐了下来，看着她们在说着什么，却只有这歌声没有她们的声音。他知道，这一切只是幻觉。
那天晚上，他用那把匕首，刺进了海神的心脏，再次拒绝了馈赠。他指着两个仍在向他微笑说话的妹妹，哭诉着是海神杀死了他们。哭诉着自己不想成为一个被世人侮辱的所谓的海之子。哭诉着，如果这个世界还需要海之子，就应该让他们了解，海之子的重要。
十一
海神微笑着拔出了匕首，扔到了海中，海蓝色的眸子里，透着善意。他愣在了那里。
海神面向皎洁的月，唱起了一首，从没人听过的歌。
点点轻歌中，月光同万千星辉流坠到海岸，汇聚到他身上。他的眸子，海蓝色亮了起来。
海浪随之而来，淹没了他和海神。退去后，只有一具美人鱼的尸体留在了那里。是的，是一具尸体，也可以说，那只是一具空壳。一具预示着死亡与重生的躯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