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住南方某个不起眼的乡下,有着大片大片的水稻田,水渠,小溪,纵横交错蜿蜒曲折分布其间。冬时有很多人家会种下油菜,等春时,金黄一片,淡淡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招来许多白色,粉色,黑色的蝴蝶,煞是好看。而水稻田的不远处是连绵起伏的丘陵,四季常青。
人人家门口都有口水塘,或种上一角的荷花,一朵两朵,稀稀疏疏,在夏天开得格外清冷,却又有别致的美丽。更多的人家会养上一些鱼,闲时垂钓,也不失乐趣。我家门口也有这么口水塘,每当春来时,父亲便会上街买上些许鱼苗,站在塘边一倒,便只待夏日的到来。鲤鱼总是里面长得最快的,父亲会在夏天的午后,拿一杆鱼竿,带一顶草帽,搬张小凳子,坐在塘岸边,一鱼竿甩下去,惊起一阵漪涟,鱼儿惊慌四处游走,但是父亲并不急,他只静静等待,到鱼儿上钩时便呼我,我便拿起桶跑向鱼塘边,惊奇而又欣喜的看着父亲将一尾鲤鱼甩进桶中。而岸边是一棵斜长着的李树,还是爷爷年轻时种下的。
在我记忆中从祖辈开始就特别喜欢种树,屋前屋后绿树成荫。矮矮的四季常青的橘树,有着褶皱树皮像一个个沧桑老人的樟树,月月开花的月月桂,伸展着纤瘦的枝的枣树,似军人般挺拔屹立于一角的罗汉松,还有被称为君子的竹子。爷爷说那本是大片竹林,毁于文革时期,是奶奶拣了一节竹根种下最终成了如今模样。
我有记忆开始,最爱的便是家中的橘园,那是爷爷很久之前种下的。也许正是这种环境,让小时候的我像个假小子,不爱留长发,不爱扎辫子,不穿裙子,最爱的是爬树和翻墙。春来时,攀上桃树,折几只桃花,夏到时,午后翻人家墙院,摘人家树上的李子。夜晚,满天星辰,我和奶奶睡在橘园里,周围是蝉鸣声,偶尔飞进来一只萤火虫,闪着微弱的光。头顶之上是星辰满布的夜空。秋天时,板栗熟了,水稻熟了,橘子熟了,枣也熟了,那叶子在风中失了水分,变得金黄,风一吹便大片大片落下,踩着飒飒作响。
你看,晚风掠过树梢,树枝惊恐为之一颤,花朵却笑得格外妩媚。我看着星辰便想像是:那闪闪一颗颗的星星是天空的眼睛,静默不语看着这个寂静夜晚里的生灵。在这样的日子里我曾故作矫情写下许多长的短的诗(大概能称诗吧。)只是爱着这片景象,这片我家人世代传承下来的景象。每一处都有着我们的童年,沾染着我曾经的快乐。
可惜的是,时光终究太残忍,残忍地将一切毁去。爷爷去世了,不久橘园因为白蚁的侵犯也毁了,看着那光秃秃的一片像一个巨大的伤口,被撕裂的还有我们的快乐。再后来,奶奶陪嫁的那棵枣树也死了,青桐树也已不再,仅留下两个木桩提醒着我们不能遗忘。尽管如此,祖父母还是惦记着这个家的,如他们生前所愿,身后葬在橘园旁,依旧看着这个家,看着我们,依旧与我们同在。
可惜的是物是人非,我们已长大,那些时光是永远回不去的记忆,像诗逐渐抽象不可捉摸,只能缅怀。我们与家的距离越来越远,我也不再是那个假小子,续起了长发,化起了淡妆,在二十一岁的年华里肆意生长着,艰难而又迷茫。
总觉得物是人非是这世间最残忍的景象,人已不再,空留物在,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带着追忆看年复一年的桃花开败,燕子北去,梁间泥巢半倾,故园的诗终究是感伤的,它在消亡,却无能为力,只能努力向前,却如何都不愿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