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平凡简单,每天只知道埋头干活,不苟言笑。
小时候父亲对我和弟弟很是严厉,记忆中打骂惩罚也常有,为此我也经常对父亲心有埋怨。
记得十岁那年夏末,庄稼地里的玉米长得正欢,绿油油的玉米杆有一人多高。那时候的孩子们几乎没有零食,唯有每年掰玉米时的玉米秆汁多味甜,在孩子们的心目中简直可以和甘蔗媲美,而且还能想吃多少吃多少,秋收玉米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候。
有一天,我和小伙伴们在外面疯的又累又渴,便商量着去折玉米杆吃。说干就干,我们一群人钻进一片玉米地,各自动手折断一根又一根青翠的玉米秆,贪婪地吮吸着甘甜的汁。很快的,我们周围已经躺倒一大片玉米秆了。
回家后不多久,我看见邻居婶子抱着一大把零碎的玉米叶子,径直向我家走来。父母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可是这位婶子阴沉着脸,跟父母嘀咕了一阵,愤愤地走了。我预感不好,想要逃走,念头刚起,只见父亲一脸怒气,手里拿起靠在墙上的扫帚,急步向我冲来。紧接着,父亲手里的扫帚便雨点般向我身上抽来。父亲一边打,一边喘着粗气说:“让你糟践庄稼,不知道庄稼对于农民的重要性?”
我一边哭,一边求饶。父亲打累了,可是气还是没消,他便让我跪在院子里。我又疼又羞愤,可摄于父亲的怒火,也不敢违拗,只能乖乖地跪着,一直到母亲做好了午饭,父亲依然没有让我起来的意思。 等到父亲吃完饭去地里干活去了,母去亲才让我站起来去吃饭。
父亲白天很少在家。他总是早早起床去地里挖地,或者锄草、或者施肥。等到饭做好了,父亲回来吃完饭,匆匆搁下碗又走了。记忆中父亲几乎没有和我们说过玩笑,还总是板着他那被太阳晒的黑红的脸。父亲和我们的对话除了命令就是呵斥,那时候总觉得父亲大概是不会爱人的吧。
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父亲逐渐变的柔软起来,他开始用不熟练的昵称称呼我,他叫着别扭,我听着也别扭。
读高中时我开始住校了。学校在离家8里路的镇上。每个周末,我骑着自行车回家,走到村口,老远就能看到在黄昏的光线中,父亲瘦瘦的身影固执地等在路口。下雨天或者下雪天,父亲也总是要骑车送我上学。那时候的父亲依然没有多少话对我说,我们父女俩也总是沉默着专心赶路。坐在自行车后座,听着父亲粗重的喘息,我心里偷偷想着:“父亲大概也是爱我的吧!”
上大学了,离开了家,离开了父亲,很少能听到父亲的责备了。每年寒暑假在家住一段时间,我却发现父亲的责备越来越少了,头发却越来越白,父亲原来瘦削却笔直的腰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弯曲了。
西北的冬天寒风凌冽,土房子的家里简直就像冰窟窿。那时候的我习惯性手脚冰凉。每年寒假回家,为了取暖,我都是和父亲母亲挤在一个炕上睡觉。我和母亲睡坑的一头,父亲睡在另一头,每天晚上,父亲总是把他的手伸到我的被窝,用他那满是老茧的大手握着我冰凉的双脚,一直到我睡着,一直到温暖从脚底传遍全身。多少次,我在黑暗中流着眼泪,心里告诉自己:“原来,父亲一直是爱着我的啊!”
如今父亲更老了,而我远离家乡,不能时时陪伴父母身旁。每次打电话给父亲,父亲接通电话后总是问我:“身体好吗?孩子乖吗?你和你妈说吧。”然后电话便被传给了母亲。父亲还是那么的不善言辞,从来不会向我表达太多的关怀和情感,可是尽管如此,我再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怀疑父亲对我的爱。
每到冬天,我总会想起父亲粗糙的大手,想起父亲给我的温暖。我想,有父亲的日子,我的冬天一定是暖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