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对一些有确定答案的问题,再做一次提问,以期得到与众不同的答案。总是常听身边的人说“我要回家了”,于是我便问“你家有多远”,他便告诉我说坐汽车要行几时,坐火车要行几日。
于是我又问自己,“我到底离家有多远?”
“家”这个字眼被赋予在很多地方上,远方父母所在的老家,暂时借居的宿舍,当下工作的公司,甚至是别人的家里。而我的家在哪里?
我常认为,所谓的“家”,即是一个地方,在这个地方至少有一个你思念的人,你想去见他,同时他也是会思念你的人,在盼望着你的回归,我喜欢这个解释,因为这个解释的温暖色彩最浓,情感分量最重。
“家”必须有一个实体,你能看得到,你能走到那里去,在你的梦里,它能够出现,在你的相册里能有它的照片。“家”必须长出一根无形而有力的线,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那份牵绊,不论经历过多少事,不论漂泊了有多远,你依然紧紧的抓住这根线的这头,心里充满无限的渴望和期盼,希望有一天,你能顺着这根线,走到线的另一头去。
“家”是一个地点的描述,也是一份感情的缩略和象征。感情从来都不区分距离的远近,假借感情的名义,是一份神圣的赝品,在变化莫测的远航中,其表面艳丽的色彩会被冲淡冲散,变得模糊不清。而真正的感情,却是人类的珍宝,只能随着时光的远逝,变得更加可贵,随着地理的分离,变得愈发欲得。
我把家里的座机号码定义为“家”,曾经的我每日每夜都盼望着手机的屏幕随着铃声的响起,闪现出这个电话号码,因为我知道这代表着我最爱的人想我了,想听到我愉快的声音,想向我倾诉她的心声。曾经的我总是难忍想拨出这个电话的冲动,想听到电话接通后那对我亲昵的称呼,想听到她说,她也想我。
我也曾经问自己,我离家有多远,是否那距离就是用路程和速度来衡量,是否从我现在站立的地方,乘坐三个小时的汽车就能回到家,是否从我曾经到过的最远的地方乘坐两日的火车,再加上两个小时的汽车就能回到家?尤其是我独居于一栋只是我租来的房子里面的时候,我像是一只几日未能进食的老鼠对大米垂涎欲滴,家的滋味让我匮乏的心思更加饥肠辘辘。
我的脚步从来都没有停下过,或急或缓,或来或回,以“家”为原点,不知半径有多广大,我向往流浪,对未知总抱有最纯粹的好奇,虽还没有实现去探索的梦想,但那早已成为我心中最大的梦想。可我仍心知肚明,再美好的憧憬,再奇特的秘密,对我的吸引力都远远比不上已经再熟悉不过的“家”,这份最原始的感应,到底来自于何处,是何时植入我的身体里的,我却无从得知,只知道那是确实的。
我无时无刻不在害怕,我害怕当我不管怎样行走都不能到家的时候,当我孤身在这个世界流浪而找不到哪怕一方土地可以歇脚的时候,当我仰望苍穹看到那不只属于我的星空的时候,“家”会成为我孤独的背景,让那份苍白尤显得有些吓人。
我最恐惧的还不只是“家”在我的有生之年消失不见,我更不能接受的,恐怕还是“家”还在,却已不再有属于我的落脚之地。家人之间难免会有争吵,正是知道会被原谅,才能任性的袒露自己。也许有一天,当家人之间都要以礼相待的时候,是不是证明其之间已经变得陌生了,那鲜浓的红血所维系的情感之线,开始变得轻薄而易断,稍不留神,便会迷失人海,再也寻不到回家的路了。
“家”离我到底有多远,也许我在问自己这个问题的时候,并不是想知道要走回家需要多少时日,我真正想弄清楚的是,这一生中,是否总有那么一个不会有感情的饥饿,不会有心灵的寒冷的地方,让我可以栖身,让我淡淡的体温可以与人相互取暖,让我在梦想的远方不会感到厌倦,让我在想起它的时候可以不假装坚强,肆意落泪,让脆弱如我也能成为依靠。
如果“家”的远,变成了永远,我的人生之路就失去了起点,没有了相对,也就失去了终点,是否注定我的灵魂将会一路寂寞,我所能祈求的还有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