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有个馄饨摊依傍在一棵百年大樟树下。每日清晨,馄饨摊前热闹无比,那热腾腾的馄饨撩拨着人们的味蕾,诱导着他们争先恐后的去购买。“大爷,你的馄饨好了,趁热吃”,每当经过馄饨摊听到这类话时,我的肚子就咕噜作响,眼睛不听使唤的朝着那碗馄饨瞥去。摸一摸干瘪瘪的口袋,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向前走去,直到再也闻不到馄饨香喷喷的味道,肚子才好受些。
那热气沸腾的馄饨每日就这样折磨着我,好想像那群大爷们一样爽快的掏出几元钱,将圆鼓鼓的馄饨一大口一大口地全部吞进肚子里,将漂着葱花的馄饨汤咕噜咕噜地喝的一口不剩,然后心满意足地去上学。那时的心很小,仿佛只要吃上一碗馄饨,就能开心一辈子。买不起的馄饨,成为了我心头肉,日日惦念着馄饨香喷喷的味道,夜夜渴盼着那份属于自己的心满意足。许是念叨次数多了,我虽然没有彻底的心满意足过,但是也解过数次嘴馋。
我念书时,平日里是没有零花钱的,只有期中期末考试当天,家里会赏赐一两元钱。这点钱当然买不起一碗馄饨,但是为了过过嘴瘾,往往会邀上几个同伴,凑钱去买馄饨。期中期末是大家最富裕的一天,家长为了鼓励孩子们考试,大都会给些零花钱。找上一两个玩伴,把钱凑齐后,我们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到馄饨摊前,喘着粗气大声地说:“老板,来碗馄饨。”当“小朋友,你的馄饨来喽”传入耳朵时,那声音不再折磨着我的肚子,变得悦耳极了,使整个人都兴奋起来。馄饨端上桌子时,我们以饿狼扑食的姿势数着它的个数,然后平摊。无论是哪次来吃,数出来的个数永远是十个,但是每次来都会数,我们执拗的相信着总有一天好运气会降临,它会给我们多带来几个馄饨。
分好馄饨后,便你一口我一口的大吃,不到几分钟连汤都喝的一滴不剩。那时,我几乎没有独自吃过一碗馄饨,每次吃馄饨都是和几个同伴一起。物质上的贫穷没有阻碍我们快乐成长,反而以它特有的方式让我和同伴们结伴欢乐前行。事实上,每次狼吞虎咽的吃完后,馄饨到底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唯一留在味蕾记忆中的只有馄饨馅里的肉太好吃了,关于馄饨皮太厚了、馄饨馅里放了不喜欢的咸菜、混沌还没完全煮熟等等都没有分毫印象。
最初,是被馄饨那香喷喷的味道而吸引上,买不起更加使得自己心心念之,觉得它是人世间最好吃的东西,不吃上一碗,心有痒痒;最后,是因与伙伴们一起吃馄饨时的爽快欢乐而喜爱上,总觉得馄饨要一群人一起吃,才美味。
日子缓慢欢快的前行着,我们期盼着每一个期中期末考试的到来,考试的紧张已经完全被诱人的馄饨打败,只想在那一天喂饱肚里的蛔虫。我原以为日子永远可以这样细水流长的走着,但是小学四年级期末考试那天,成为了我同馄饨与那群伙伴们告别的日子。那日清晨,我们在学校碰头将钱凑齐后,同以前一样以风一般的速度冲到馄饨摊前,大声地说:“老板,来碗馄饨”,然后你一口我一口的大吃起来。所有的一切都和以前一模一样,谁都不曾预料到在下学期我会离开这里。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的那日,爷爷看到我那门门不及格的成绩后,当即决定将我送到另外一所学校读书。就这样,我转去了别的学校,都没来得及和那群一起分享馄饨的伙伴们告别。随着我的转学,馄饨摊和那群伙伴们也渐渐的离开了我的生活,我与他们仿佛成为了两条相交后越走越远再无交集的直线。
后来,在上学路上也偶遇过一两个玩伴,她们责怪我没有说声就转学了,希望我重回吃馄饨的阵营,寒暄几句后便朝着各自学校的方向走去。一直想找她们吃馄饨,但总没去,大抵是觉得不好意思。直到升初中那年,我得知馄饨摊的老板去城市打工,关闭了馄饨摊,才真实的感受到,大樟树以后只有自己了,我的童年也消逝了。
很久很久以后,我一个人吃过许多馄饨,但总觉得没有当年的美味。有的人将馄饨叫做抄手,有的人将馄饨称为云吞,而我将它唤作馄在幸福里的饨。一种食物,只有融入了感情,才能吃出幸福的味道。馄饨于我,便是童年幸福的感觉。
2017.3.11
张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