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山丘三
那座山丘下面是沟壑,上面也是沟壑。但沟壑被人平整,于是可见一块块的庄稼地。不过我望去的那块山丘实在土壤并不怎么的肥沃,连庄稼地也比别处矮一些、稀疏些、暗淡些,就连最旺盛的七月,庄稼地也总是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好像风刮过来的时候,都没有力气去摇摆一下身子。耐旱的枣树总见是邹邹巴巴的树皮,一年四季如此,年长的和年小的也是如此,好像它的存在就是为了陪衬这个荒凉的山丘,这几乎就是一个绝配,要不看它的叶子长出来的时候也不敢过于伸张肢体,萎缩成一片一片的小枝叶,连要长成的大枣也不敢过于显露出它耀眼的朱红,在红的日子里,急促地等待人的摘取,晚了就自己掉了。但是,在这块山丘上却有一种植物长得如此茂密和伟岸,就是在山丘上的那一颗颗柳树。当我第一次坐在屋顶遥望到那座山丘的时候,连带我也望见了那些柳树,他们其实并不成林,只是在一块一块的用地垄围起来的地里面孤独地伸向天空,身子大了就向四周扩散,于是成了一个犹如巨大的圆形锅底被一个树桩顶到了天穹中,但他们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地矗立在山丘上,在我屋顶看去,他们就显得成为一排排树林,这让这块山丘尽管荒凉却并不缺少了生机,显得就是如此的一幅国画了。或许我正是被这种图画所吸引,一次次一遍遍地来到屋顶,要极目去望一望这一块山丘。我不语,它也不言。却是如此的默契,我甚至在想,我们曾经是不是一对难舍难分的恋人,让我如此的痴情和忘怀。难道千年的等待,就是要有这样的一幅画面出现,那么我是否就是在伫立,是否会有一天走进,是否会有一天拥抱。这些念头一直萦绕在我心头。
直到有一天,我真真切切地来到了它的面前,我才发现,我怎么会如此长久的要瞩目它了,为何我的眼光会永久地不会离开它了,我甚至顿悟了为何其他的庄稼地会长的不会那么的舒心,而柳树却逆转地茂密。
那一天是母亲出葬。母亲就被安葬在我千万次凝视的那块山丘下,从屋顶望去,并不遥远,大概只有一里的直线距离。这一刻,我才知道,我所有在没有禅悟的那些岁月里,为何我要一次次一遍遍来到这块地方了,我才知道,当我尚还懵懂尚未顿悟母爱的时刻,母亲就永久地安息在那块山丘上了。我想,上天是对的,它并不会等待,它只是要适时地去收留一些人。它让我出生睁眼的时刻就在不停暗示着我,有一个山丘在等待着你,无论怎样的命运和沧桑,所有的结局就是我所望见的那块山丘。有人说这是宿命。我想,在生死的这个意义上,这就是生来注定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