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几天就是期末考,苏黎七点多挣扎着起来,其实只要她睡得比较早,睡眠时间足够的话,她早上就很容易被轻微的声响吵醒。她的床正对着窗户,夏天的光射进来略微刺眼,让人恍惚觉得已是上午,脸和头发黏黏的,好了,是时候起床。
她小心翼翼地下床,睡上下铺一点点动静也很大,不过,下铺已经醒了,对铺正打着哈欠过走道,和踩在桌上的苏黎来了个眼神交汇。
苏黎操起镜子,里面是一张油光满面的脸,特别是鼻尖,自己都不愿意看到,甩甩头发,进洗手间洗漱完毕后,愤然出门,去图书馆自习。
她已经习惯了八点钟的自习室里坐了不少人,也习惯了九点多还有一拨人进来,地板还是木制的,踩进来声音很响。苏黎连续在图书馆坐了好几天,已经失去了之前的那股拼劲,渐渐麻木,效率并不高,她觉得一晃,天色便暗了。
她本以为自己不应该再为期末考这种事情感到焦虑了,随着日子一天天逼近,内心还是略微胆怯,苏黎又一次觉得,自己什么也没学到,零散的知识点在脑子里跑来跑去,却无法贯穿成篇。
挂科多丢人。
考个接近挂科的分数也丢人。
九点多,她去操场上转圈,人还是很多的,跑步,压腿,打球,她靠近外道走,慢悠悠,低头跟人发消息。或者,等人回消息。
苏黎眼睛毫无焦点地乱瞟,看到三三两两的小情侣,其中有一对,那个男生跟苏黎同一个部门的,没听说过他有女朋友,他旁边的那个女子矮了他一个头,不认识。
又窥探到了些什么,也许以前的生活真的很无聊,感情在十几年的平凡岁月算是一件惊天大秘密,时不时就有“他俩好上啦”的小秘密疯狂传遍全班,苏黎还记得第一次听到这种消息的时候,十分僵硬,还要配合一副惊讶的样子,点头附和其他同学的表演,那是一个很闹腾的男生,长得不错,摘掉红领巾不久,赶着偶像剧风头正盛,学着人家玩早恋的游戏。太突然,苏黎心里有个泡泡冒出来,还不成气候,“啪”一声碎掉了,她觉得,太早了。果不其然,他们散得很快,分分合合都跟龙卷风似的,后来,关于那个男生的对象多得数不过来,苏黎也渐渐失去他的消息。还是记得那种心情,围着一个人打转,害怕太过于明显被其他人发现。
有时候觉得快要掩饰不下去了。她有点好笑,怕什么呢,时间会知道。
弯弯曲曲的小心思,不堪入目的分数,尴尬到死的瞬间,无数个觉得自己快要过不去的时候,她还活着呢,没什么过不去的。
十点一十五分,操场的灯灭了,只留一盏,无数飞蛾扑向了唯一亮着的那盏灯,灯把飞蛾的影子留给地面,抬起头,眼里全是分给了小小阴影的光。
她很想再多逗留一会儿。人散得差不多,操场实在安静,比较适合漫无目的思考,她努力想在嘈杂的生活里开辟出一方可供发呆的区域,然而,鉴于新闻不断报道高校女生失联、被害,当地治安又不好,理想主义在现实血淋淋的地上无奈破灭。
考最后一门古代汉语,苏黎坐窗边,中间那边纸条传得团团转,加上她又是坐在阶梯教室的后面,其他同学的小动作一目了然。苏黎有个坏毛病,很难集中注意力,在风暴外面,她还时不时瞅一眼。无论成绩好坏,她最受不了思路被打乱,只想清净点。不过,蚊子倒是出其不意地叮了她,这才后知后觉,蚊子围着窗边转了好一阵。
讨人厌。苏黎写完后便匆匆交卷,赶火车,收拾东西,逃离似地离开了学校。
将近七个小时的火车,苏黎睡中铺。
她们学校放假算是很晚的了,因此她一分钟也不想耽搁。周时安提前一个星期放假,不过她还留在学校参加社会实践,“反正回来也是闲着”,周时安适应能力比苏黎强得多,她俩学校的硬件设施不分上下,苏黎对家里的大床无比眷恋,归心似箭。周时安开头照惯例吐槽,挑剔完了之后安分地待得好好的,买了诸多装饰用品,保证未来四年的生活质量。关于装饰这件事,苏黎一想到只能用四年,什么东西也不想买,贵的觉得太划不来,便宜的又不保证质量,苏黎网购过太多苏妈妈口中的“垃圾”,一把血泪史。
周时安说生活都这么槽糕了,还不买点好东西自己看着高兴点,待在这个鬼地方我会得抑郁症的。真的,我一买新的洗面奶,感觉效果立杆显影,我的人生又要焕发光彩了。
想到这里,苏黎不自觉笑了起来,她好像就看到了那副卖力表演、活灵活现的样子。回忆如此令人快乐,从小到大,无论什么场合,苏黎常常走神,某个时刻突然灵魂出窍,留下对方一脸愕然。
苏黎觉得有点无聊,火车上信号不好,她很困,实在没有什么能让她打起精神来,车厢一节拖着一节,在轨道上滑动发出闷重的声音,呜呜的鸣笛声也不再嘈杂,她把行李归置好,拉上被子,眼皮将要耷拉在一起,半睡半醒间,她又想起周时安后面还没说完的话:
“还有,高中老师说‘你们挨过这些天就好了’,不是啊!我现在才知道,人的一生要忍耐、艰苦的时候,从高考之后,才开始呢。”
我觉得也是。
最后的意识一闪而逝,苏黎跌入沉睡的深渊。
苏黎回家休养了一阵子,捧着手机整天不离手,足不出户,苏妈妈让她出去转转。
突发奇想,决定去高中看看。
一中离家距离并不近,当时,为了安心读书,苏黎中午留在学校,等着爸妈送饭。一中背后就是山,道路并不宽敞,每到放学,挤做一团的时候苏黎都很有骂脏话的冲动,她本以为高中毕业后,她就不会再过来了,毕竟,这条路她走了太多次,单调重复,她这么专一的人都反胃了。
她走在人行道上,两边的商铺更迭迅速,新旧招牌挂了一路,有点恍如隔世。
到了学校门口,“预祝新一届学子金榜题名”的横幅高高挂起,两边柱子贴了对联,气势磅礴,是这样的,她去年就站着这里。苏黎高考的时候不算紧张,毕竟,她在平常生活里不善言辞,还有些社交恐惧症,经常为了点小事而变得紧张兮兮,然而经历了各种测试,心潮起伏,买的模拟卷还没有做完,高考悄无声息地逼近,午夜梦回,清醒于混沌之中,如黄粱一梦,人醒了,隔壁人家的米饭尚未蒸熟,居然就要真的考试了。
学校里正值假期,倒也不显得寂静,很多中学生都会来这里打球,傍晚还有很多人来这里漫步。
苏黎绕着学校转了一圈,新的教学楼已经建立起来并投入使用,居然还新设了新的图书馆。以前苏黎他们就是看着旧教学楼轰然倒塌,还在上课,突然发生了一声巨响,苏黎透着窗口看它的最顶楼在刹那间和底楼混在一起,分崩离析的砖头再也没有了高低之分,发生了声势浩大的哀鸣,继而软绵绵地倒下来,所有的废墟重新言归于好。
她特意去阶梯教室看了,那是物理测试的地方,面积很大,所有人被分得很开,无论题目难易只看自己的习惯就是在那时养成,苏黎默默接受了无数个原以为自己承受不了的分数,一次又一次地刷新底限,好了,终于结束了。高中三年,每一章的物理测验都安排在了晚自习,吃完饭匆匆地来,下自习的铃声响过之后交卷,赶上最热闹的时候,全校的人一起往外涌。陆向阳等着苏黎磨磨蹭蹭地去车库取车,看过来的时候她给了一个不知所云的表情,陆向阳配合她笑,没有显摆的意思,灯光落在他的眼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