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9日

士人勇喝黄龙汤

高伊诛锄和士开

北齐侍中和士开，得到祖珽支持，很受高湛的亲宠，经常出入宫廷，竟和高湛的胡太后拉上了关系。【569.2初，侍中、尚书右仆射和士开，为世祖〔高湛〕所亲狎，出入卧内，无复期度，遂得幸于胡后。】

后来，高湛突然发急病，身边没人，只有和士开陪着。他拉住和士开的手，哭道：“我想不到死得这样快！你就不要辜负我的希望啊。”很快躺在和士开的怀里死去了。【569.2及世祖〔高湛〕殂，齐主〔高纬本年13岁〕以士开受顾托，深委任之，威权益盛。】

高纬本来感激和士开建议立他为皇帝的情义，现在更加信任了，朝中的权贵大臣共有八人，和士开为首，号称“八贵”。【569.2与娄定远及录尚书事赵彦深、侍中尚书左仆射元文遥、开府仪同三司唐邕、领军綦连猛、高阿那肱、度支尚书胡长粲俱用事，时号“八贵”。】

可是，“八贵”中的多数人知道和士开为人奸险，想把他挤出朝廷。【请出士开为外任】

尤其是太尉高睿，资格老，地位高，经验丰富，几次当着胡太后指责和士开：“此人是先帝的弄臣，只供驱使玩乐的小丑，国家的奸贼贪污受贿，淫乱后宫，应当立刻把他赶出去！”【569.2会胡太后觞朝贵于前殿，睿面陈士开罪失云：“士开先帝弄臣，城狐社鼠，受纳货赂，秽乱宫掖。臣等义无杜口，冒死陈之。”】

太后听到什么“淫乱后宫”的话，不由得脸上发烧，大为恼怒，反问高睿：“先帝在时，你为什么不说？现在想来欺负孤儿寡妇吗？喝你的酒去吧，以后少开口为好！”【569.2太后曰：“先帝〔高湛〕在时，王等何不言！今欲欺孤寡邪？且饮酒，勿多言！”】

一天早朝，仪同三司安吐根很直率地说：“我家祖上本是安息国的商人，很幸运，能够在诸位大臣勋贵的后面排上名字，深受国家的恩惠，我是非常感激的。为了国家，岂敢爱惜生命？我要说的是，和士开一天不走，朝廷一天不安静！”【569.2睿等词色愈厉。仪同三司安吐根〔波斯人〕曰：“臣本商胡，得在诸贵行末，既受厚恩，岂敢惜死！不出士开，朝野不定。”】

胡太后极不耐烦，挥挥手：“大家回去吧，有事以后再说！”高睿把官帽抓下来丢得老远，其他几位大臣也气咻咻地拂袖而出，弄得不欢而散。【569.2太后曰：“异日论之，王等且散！”睿等或投冠于地，或拂衣而起。】

胡太后和皇帝把和士开召来，问他为什么如此讨人厌。和士开的眼圈一红，哭了起来：“先帝待我恩义如山，大臣们早就嫉妒得要死；现在，陛下待我同样好，我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我若离开陛下，这些人自然高兴，只是陛下身边还有亲信的人吗？”【569.2太后及齐主〔高纬13岁〕召问士开，对曰：“先帝〔高湛〕于群臣之中，待臣最厚。陛下谅暗〔守丧〕始尔，大臣皆有觊觎。今若出臣，正是剪陛下羽翼。宜谓睿等云：‘文遥与臣，俱受先帝任用，岂可一去一留！并可用为州，且出纳如旧。待过山陵〔安葬〕，然后遣之。’睿等谓臣真出，心必喜之。”帝及太后然之，告睿等如其言。】

太后跟和士开的关系一向暖昧，听了这话，决意将他留下，可是大臣们硬要把他调走，高睿尤其激烈，连太后请酒也不来。【569.2太后令酌酒赐睿，睿正色曰：“今论国家大事，非为卮酒！”言讫，遽出。】没法子，太后只得让和士开去当兖州刺史。【569.2乃以土开为兗州刺史，文遥为西兗州刺吏。】

和士开是不甘心认输的。他用香车载着两名美女，一副珠帘，求见禁卫军的头子娄定远，没头没脑地致谢赔礼说：“许多人都想杀我，妒恨我，要把我置于死地，全亏大王用心保护，救了我的性命，还让我当刺史。今天特来告辞，谨向大王献上两名婢儿，一副帘子，请大王不要推辞，给我一个面子。”【569.2士开载美女珠帘诣娄定远，谢曰：“诸贵欲杀士开，蒙王力，特全其命，用为方伯。今当奉别，谨上二女子、一珠帘。”】

娄定远也是“八贵”之一，是主张排斥和士开的人，被封为郡王。只是听不得花言巧语，真以为对和士开有恩，人家厚礼卑辞，高帽子一戴，很得意，心就变了。顺便问士开：“你还想回来吗？”和士开装得很坚决：“我在朝廷，心里不安，调去外地正合心意，不想再回来了。大王能够多加关照，刺史做得长久，也就心满意足了。”【569.2定远喜，谓士开曰：“欲还入不？”士开曰：“在内久不自安，今得出，实遂本志，不愿更入。但乞王保护，长为大州刺史足矣。”】

娄定远听得很真。临别时，和士开又可怜巴巴地说：“明天一早要上路，能够跟太后皇帝见上一面，也不枉服侍他们这些年啊。”娄定远主管宫廷警卫，当即满口答允，带他进宫。【569.2定远信之。送至门，士开曰：“今当远出，愿得一辞觐二宫。”定远许之。】

和士开见到胡太后母子，放声大哭：“我真后悔没跟先帝一起走。如今，我要离开京城，有些人是巴不得的。他们想搞阴谋，要废掉皇帝，如果发生这种事，我又有何面目去见先帝？”【569.2士开由是得见太后及帝，进说曰：“先帝一旦登遐，臣愧不能自死。观朝贵意势，欲以陛下为乾明。臣出之后，必有大变，臣何面目见先帝于地下！”】

胡太后一听吓坏了，问他怎么办。和士开才转悲为喜：“我既然在太后身边，就有办法对付，只要几张诏书就解决问题。”立刻磨墨展纸，写成诏令，把娄定远调出当青州刺史，责备高睿傲慢无礼，判处“不臣”的罪名。刚才带他进宫的娄定远，转眼就被整垮了。【569.2因恸哭。帝、太后皆泣，问：“计安出？”士开曰：“臣已得入，复何所虑，正须数行诏书耳。”于是诏出定远为青州刺史，责赵郡王睿以不臣之罪。】

第二天早晨，高睿上朝，刚走到永巷，一群侍卫突然下手，把他绑住，押到华林园，武士刘桃枝抓住他的头和脚，活活地拉死了。【569.2旦日，睿将复入谏，妻子咸止之，睿曰：“社稷事重，吾宁死事先皇，不忍见朝廷颠沛。”至殿门，又有人谓曰：“殿下勿入，恐有变。”睿曰：“吾上不负天，死亦无恨。”入，见太后，太后复以为言，睿执之弥固。出，至永巷，遇兵，执送华林园雀离佛院，令刘桃枝拉杀之。〔年三十六岁〕】

和士开重新神气起来。他想起祖珽的才智胆略，需要他帮衬，便恳愿皇帝召他回来。高纬也着实感激祖珽当初的恩德，马上传诏，放出地牢，任命为海州刺史。【569.4齐主思祖珽，就流囚中除海州刺史。】可是祖珽眼睛瞎了无法上任，只得再回朝廷重任秘书监。【569.4齐王从之，召入，为秘书监，加开府仪同三司。】

娄定远做梦也没想到，一个晚上变成落水狗，怎么办呢？反复思量，只好转头求见和士开，退回两名美女和珠帘，再搭上一百斤金子，才算留在京师，保住了原来的爵位。

和士开当了中领军和尚书令，受赐淮阳王的官爵，有权有势！

贵族官僚都来逢迎，有些自命为知书识礼的士大夫和读书人，也来巴结。还有不少富商大贾，混进混出，把个尚书府闹得乌烟瘴气。有钱的送财礼，没钱的穷书生也送名帖，争着叫干爹，丑态可探。

一天，有个士人来叩问和士开的病，在客厅里坐了老半天，不敢进内室。刚巧医生从里面出来，当着“嗡嗡嗡”的宾客们宣布：“淮阳王害的伤寒症，生命有危险，要吃黄龙汤才有希望获救。”其实，医生早就开出药方，劝和士开吃的。可是士开知道黄龙汤的厉害，拒绝服用。医生没法子，才向关心病人的宾客求助。

黄龙汤是什么呢？人粪装在瓶子里，堵死不透气，埋几年后，滤出汁水，又黑又苦，据说治疗瘟疫最有效。可一想到大粪，怎么入口？何况是权势赫赫的大官僚呢？

厅里的干儿义子听了医生的话，大眼瞪小眼，做声不得。这位士人却灵机一动，心想，马屁要在关键时候拍，才有最佳的效果，现在不就是机会吗？到底读得书多心眼多，立刻抢着嚷起来：“这种药最好喝，我就喝过好几次！请大王放心，我先喝给你看看。”说罢，走进内室，撩开帏帐。原来客厅和病室只隔一层布帘，和士开早就听到了。他很感动，请这位好心的士人进来，看他喝出样子。士人果然端起大粪汁，“咕嘟噜”，一口气喝光，没皱眉头，也不漱口，就像喝蜜糖！

和士开受到榜样的鼓励，居然也捏紧鼻子，勉强喝了一盘黄龙汤。他没吸气，一咕嘟倒进喉咙的，马上漱口，并不觉得太难受。不久，他的病情好转，特别感激这位士人，随即接受叩拜，收为干儿子。【570.7士开威权日盛，朝士不知廉耻者，或为之假子，与富商大贾同在伯仲之列。尝有一人士参士开疾，值医云：“王伤寒极重，他药无效，应服黄龙汤。”士开有难色。人士曰：“此物甚易服，王不须疑，请为王先尝之。”一举而尽。士开感其意，为之强服，遂得愈。】

物极必反，事情总要起变化的。

琅邪王高伊，是胡太后的小儿子，皇帝的兄弟，他讨厌和士开与穆提婆两人，当面碰到，眼睛鼓起，咄咄逼人。和士开不觉寒心，常跟别人说：“琅邪王眼光奕奕，精气射人，要是跟他对着看，身上不觉要出汗。我见到太后和皇帝，也没这种感觉。”因此特别妒恨，把高俨派到北宫，五天上朝一次，平时不许回来。【571.6齐琅邪王俨以和士开、穆提婆〔骆提婆〕等专横奢纵，意甚不平。二人相谓曰：“琅邪王〔高俨〕眼光奕奕，数步射人，向者暂对，不觉汗出；吾辈见天子奏事尚不然。”由是忌之，乃出俨居北宫，五日一朝，不得无时见太后。】

高伊经过谋划，叫侍御史王子宜收集和士开的罪行，写成揭发信，交给侍中冯子琮，夹入一叠上报皇帝的表章里。皇帝面对大量奏章，看了半天，很不耐烦，剩下的懒得看，顺手批了个“准”字，发给下面，转到有关部门去。【571.6俨令子宜表弹士开罪，请付禁推。子琮杂它文书奏之，齐主不审省而可之。】

高伊早已得知批准逮捕和士开的消息，找到领军库狄伏连，要他派禁军执行。狄伏连也不怀疑，把军士埋伏在神虎门外。次日大早，和士开照常入朝，狄伏连冲过来，把他抓住，强行押到御史台。高伊早已等着，叫人立刻动手，把和士开就地处决了。【571.6俨诳领军库狄伏连曰：“奉敕，令领军收士开。”伏连以告子琮，且请覆奏，子琮曰：“琅邪受敕，何必更奏。”伏连信之，发京畿军士，伏于神虎门外，并戒门者不听士开入。秋，七月，庚午旦，士开依常早参，伏连执士开手曰：“今有一大好事。”王子宜授以一函，云：“有敕，令王向台。”因遣军士护送。俨遣都督冯永洛就台斩之。〔和士开48岁死〕】

权倾一时炙手可热的和士开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掉了脑袋。至死也没明白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