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文章的人,最怕的便是词穷,作画的,也最怕意绝,终于无话可说,或者到了无法下笔的境况,百无聊奈的时节,无所事事,呆滞一偶,皆以其才尽而悲伤,而气怒。而自怨,而痛恨。
对常人而言,也无可厚非,毕竟,生活需要阳光照进现实,让生者便于感受于这生活的实际的状态,人生酸甜苦辣皆尝,衣食冷暖尽丰,感同身受,逍遥实在,这一日便足,这一生便可以对付得过去,无论欢喜抑或忧愁,高兴还是悲伤,一切文史书笔,于生活无关痛痒,于君何益,关卿何事,行之何彰,留之何用。
然而对于文士书家,自是最难过这样的日子,倘是一只鸟,也要作树天的怒鸣,倘是一只狗,也会有偶尔逆天的空吠,倘是一只猫,于死寂的夜中,也会时时发出一两声渗人的夜的凄声。才思枯竭,下笔无言,于是便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之有限,而文士之好,于身受之余,总以成文,或以就画,展之于众,供人赏娱,或与其同享,或与之共樂,无论凄苦还是悲伤,无论欢欣抑或泣泪,不得身受,便不足以感人,无有动人之行迹,便无有以动人之诗篇。
开了盖的笔,悬之日久,笔端必然干涩,其抒写也困难,其墨液也自然流之而不畅。所以, 必须经以常写,必须动以常画,而令笔端生润,而墨液也自会溢而不绝。这如同人的手脑,动之愈勤则文思无尽,画意千新,倘若久之不用,终于无话可说,无语可言,则与常人何异?笔端易湿。则思路愈勤,而才思愈开,自有涌泉喷奋,也自有灵思巧想之无尽也。
才思枯竭之时,切勿忘了手中之纸笔,纵使再无思路,只要你提起了手中之笔,必然会有东西要写,总会有文字注入笔端,总有话讲,总有话说,总有撩人的东西想从你那干涩的笔端跑出来,一言两句,三词五语,以至于万千言,以至有百种意,以至于有千篇万词如注水般长流而泄焉。
当我行文此篇的时候,其实心底一片荒芜,也无有笔迹显露之完篇,然而捉起笔来,终于如附了魔鬼一般,总有文字出来,总有才思在闪现,于是便捕捉于这一星半点的零星思绪,而文从中来。君我亦非遗老,更非教条,亦为万千蝼蚁之身,匆匆余生数十年,无有所成,亦无有其就,身隐草莽之中,偶作虫吟,小以成篇,漫笔而来,行文而走,游思融融,计有文字数十万而有余焉,皆闲时捉笔,忙里抽身,寻思而有所感,倘若待思绪之成熟,篇章之欲就,则皆废而泯然于众,又何堪堪作苦恼之茫然焉。
“万家墨面没蒿莱,但有歌吟动地哀。心事浩茫连广宇,于无声处听惊雷”。便以恩来同志心诗,以作共勉,于此昏音噩噩的日子,以启得一丝半点的励志或者可以共鸣,也许于人生或能作出些有意义的事来,亦未必可知,但我又最怕这庸常岁月以无情的侵蚀,以令人于颓废,促使人于沉沦者也久矣。
道百年记于杭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