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晏辛
天高云淡,海面上的波浪压得极低,就像被轻风吹皱了的一席宝蓝色纱质床单。我早早地架好了相机,等待落日的到来。
对于海上落日,我向来是百看不厌的。从青岛的金、银沙滩到现在的南海,我有幸领略了无数次海上落日的胜景,它们或绚烂、或娇媚、或苍凉,不一而足,却次次精彩。
趁着等待落日的时间,我把曾遇到过最震撼的三次海上落日,记录给大家看。
01
我和南海落日的初次碰面,是在刚刚来到海上工作的时候。那次相见充满偶然,却足够浪漫。
甫一入职,晚饭以后还要迎来无休无止的培训,我明明知道舷外就是美丽的落日,却因着一墙之隔,无法和它相见。就这样熬过了百爪挠心的半个多月,却又遇到连绵的阴云天。
不知你能否理解那种失望中夹杂着更加强烈期待的玄妙感觉。那几天,每一个傍晚,我总会冷不防地抬头望天,期待看到层云散去,彩霞漫天。
终于,我和落日不期而遇在一个依旧寻常的傍晚。我记得当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正坐在餐厅吃着东西。不知谁喊了一声:“太阳终于出来了。”我浑身一哆嗦,扔下碗筷,发疯似地跑回宿舍,再拎着相机冲向飞机甲板。
你永远无法想象我看到的景象。那是多么震撼的画面啊:一轮血红的落日静静地停驻在半空,柔和,美丽,安详,远处弧状的深蓝海线扶托着它。
四围是缠绕盘旋的带状云彩,它们结成的形状像极了螺蛳身上玄奥的螺纹,又像曼妙的列兹金舞女不断旋转时荡起的华丽裙摆,而最外侧的淡粉色彩带已然飘散到天边。
海平面平整得像是电影《盗梦空间》梦里的琉璃世界,无声易碎。我怔怔地置身其间,眼泪簌簌地掉落,仿佛也身在梦里。
待我回过神来时,天已经愈加暗了下来,我的云质彩带周围已经漫上了淡淡的黑云,落日的颜色也变得更加凄美起来。
同事们有的围绕着甲板散步,有的面向大海指点江山,余晖映照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漾着红光。
我已经记不清当时是跪着还是盘坐在直升机甲板上。只记得镜头里,夕阳中的同事们成了一个个黑色的剪影,他们或走或蹲、或背手或叉腰,像一幅后现代主义的艺术画。我用颤抖的手指不停摁着相机快门,生怕错过落日的每一个瞬间。
02.
我要记述的第二次落日,则是精心安排的结果。
那是台风“杜苏芮”到来的前几天。我了解到,在台风来前,海上万里晴空,连一丝风都不会有,那是落日最美的时节。
于是,每次晚饭之后,我都会准时来到飞机甲板,期盼最美落日的到来。一连几天,落日美固然美,却依旧不能满足我这位挑剔观赏者的巨胃。终于,在台风抵达的前一天,它来了。
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景象,也该当得起张大千先生口中的“世间大美”。
我看见已经没有了光焰的夕阳,在短短几分钟里突然释放出万道光线。它霸道地占领了整个世界,仅仅将脑后的一小块天空留给蔚蓝。
我看到火红的大海、火红的巨轮,就连空中盘旋的洁白海鸟都被染成红色。红色,整个世界里只剩下了红色。那一刻我什么也不想,半眯着双眼,感受着那回光返照的震撼美。
直到夜幕挂起,繁星满天,我才后知后觉地记起高建群先生在《西地平线上》一文中的几句话,放在此处是最合适不过了。
“落日景象更庄严、神圣和具有悲剧感。”
“落日在云背后挥舞着魔杖,使那火烧云灿烂的、热烈的、夸张的烧红了西北大半个天空,烤红了大地上的一切。”
“而我是多么的卑微呀!我多么的平庸呀!感谢落日,它把世间惊世骇俗的一幕给我看。”
03.
我的第三次落日,除了落日本身,还更具有象征意义。
二零一七年的最后一整天,我都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我从未意识到时间过得是如此之快,我也从未想过工作会如此之快地把人拖入现实。
眨眼间,已经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在可窥见的未来里,我能看得到房子、车子,却看不到一个人去好好地爱;在预期的将来,我能望得到稳定或平庸,却安抚不了悸动的灵魂。我像风暴中的渔船,被冲击地左摇右摆。
在这样的情境里,落日降临了。这次落日比印象中任何一次都漫长。圆圆的夕阳像一只肥硕的海鸥在空中左摇右摆。许久之后,它才像玩饿了般,噗通一声,撞入海里。
直到现在我都不觉得,这次落日对我产生了落日美景本身之外的任何启示。但是我的的确确用一场落日的时间,从绝望的泥淖里得以挣脱。何以挣脱,我却不欲赘述。但我要说,感谢落日,带我积极地迎接二零一八的到来。
眼前的落日已经红得像含春少女的脸蛋。我得收拾心绪,预备好拍一组海上落日的延时影片。至于此次落日将如何的动人心魄,留待下次,与你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