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追列车的男孩

2013年,七月份。

一波又一波的热浪卷来,令生活在这座南国小城的人们呼吸都变得有点困难。马路蒸汽腾腾,仿佛人一躺下去就会被烫伤。树叶无精打采的吊着,哪怕风吹过,她也没有摇动的欲望。

秦谦舒服地在床上翻了个身,身边有一把风扇直对着他吹,窗帘完美地把阳光过滤,此时的他感受不到外面的炎热。正当要继续睡下去的时候,手机响起来了。

秦谦迅速拿起手机,手机号码是再熟悉不过了,他润了润喉咙,磁性的说道:“怎么了,上班时间打给我的。”手机那边沉默了很久,才吐出一句:“你还在家?怎么还没去排队买奶茶给我喝?”

这次轮到秦谦沉默了。

电话那头是秦谦的女友,黄月如。他们的认识是一个偶然。那一年大四,秦谦去银行实习,同期实习的一共五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月如。最初秦谦对月如没有一丝印象,他更喜欢跟一个叫唐小芯的女孩聊天。直到有一天,他走去柜台找同事签字,月如坐在柜台里跟班学习,见到秦谦,抬起头,笑着说你怎么来了。秦谦对上她的眼光和她的笑,心猛地撞了一下,全身有一种发麻的感觉,好像有一股电流刺激自己的脑袋,单身三年的秦谦,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是啊,我下来找你师傅,哈哈。”秦谦自己没发现,他的笑有点灿烂。

接下来,两个人聊天多了起来。

实习很快就结束了。其实也不快,四个月的实习期。但秦谦就是觉得快。各自回大学的那天,五个小伙伴分别拥抱,说了一句珍重。秦谦在拥抱月如的时候,不自觉的抱紧了一些,他害怕,下一秒失去的感觉。

在宿舍的床上,准备答辩的秦谦心不在焉。他盯着手机,一直等月如的回复。最近他们每天都聊上四五个小时,而且每天的话题不重复。以至于秦谦跟即将毕业分离的宿友都没几句交流,差点被宿舍笑着群轰出去。

“月如,我准备去答辩了,你今晚要回大学,坐12小时的火车,现在要好好休息,知道吗?”

对话框那边一直没有回复,秦谦也没有理了,关上手机,他走去答辩室。

这次答辩问题不大,每一位同学的论文在老师的辅导下,修改了很多次,可以说接近完美了。不过隔壁宿舍的一个家伙,让秦谦刮目相看。系主任对他的论文没有提出什么问题,这家伙反而自己答辩的时候说出自己论文一系列不足......让全场人忍俊不禁,还好最后都给他过了。

秦谦一路奔跑回到宿舍,来不及擦汗,就手晃个不停地打开手机,生怕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对话框依然只有自己发出的信息。秦谦呆呆的走到阳台,望向远方的树木。

宿友们陆续回到宿舍。过了今天,他们一起在宿舍的日子就屈指可数了。宿舍长姚大军提议出去吃个中午饭,大家也没有什么意见。秦谦带着心事,跟着大队出发。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到平时经常吃的大排档,拖鞋摩擦水泥地的声音在校园不断回旋。这家大排档老板对他们都很熟悉了。点了芒果鸡柳、茄子煲、椒盐鱿鱼、酸菜鱼、、水煮牛肉、烧鸡,还叫了一大瓶可乐。大一那会儿,他们第一次出来吃饭,就是在这里,那时候大家都对大学充满期待,朝气英发。这次,大家坐下来之后,都有点沉默不语。毕竟毕业了,离开了舒适的生活区,要去社会打拼。社会是什么,有什么,要怎样做,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姚大军打破了沉默,他说我们难得共度四年,分离在即,先碰一杯。一瓶可乐很快就在一杯又一杯感慨中喝完。这时还是姚大军说话,他说道,你们毕业后,有什么打算?秦谦听到这句话后,筷子不由得在空中停了一下。姚大军是打算留在这座省会城市,毕竟这座城市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发展超级迅猛,年轻人留在这里,各种机会相对会大点。跟秦谦关系最好的陈伟打算回家,帮他爸爸打理公司。何至也是打算回家,他更喜欢小城市的安静,工作也找好了,在会计所上班。

只剩下陆元和秦谦没有发言。陆元平时就大大咧咧,对于毕业后的事情不放在心上,所以没有提到将来打算。秦谦不一样,他是完全没想过毕业后的事情......大家给了秦谦一个翻白眼的表情。

是啊,我毕业后应该要做什么?秦谦边吃边想。

其实他们学习的这个专业还是比较容易找工作的,特别在这所城市,不过秦谦父母一直当他是小朋友,也没有叫他提前去实习,再加上秦谦不知道什么算是好工作,什么是不好,所以一直没有去求职。

在秦谦胡思乱想的时候,手机震动了一下。

这部诺基亚6120陪伴秦谦六年了,他一直没有换。老款手机的好处也很明显,就是不会错过任何信息。

“不好意思啊,今天早上都在忙着收拾东西,这次回去学校要呆三个月呢。你呢你呢,答辩得怎样,是不是没有我的鼓励,挂科了,哈哈哈哈。”

秦谦忍不住笑了出来,说这个小家伙,哪有这样吐槽的嘛。

“我今晚七点的火车,硬卧,12多个小时呢。现在吃饭,等下就要坐车去火车站了。我去火车站要两个多小时,想哭。”

秦谦笑了笑,没有再回复了。吃饱饭后,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回到宿舍,拖鞋摩擦声依旧。

秦谦熟悉地打开电脑,不经意瞄了一眼收藏夹首位,那是火车票的订票网。秦谦的家乡通了轻轨,现在他越来越喜欢用这种交通方式回家,两个字:舒适。秦谦惯性打开网站,查询学校附近的火车站去火车总站的班次。刚好有一班车一个小时后出发,晚上也有一班车能在宿舍关门前回到。犹豫了五秒,秦谦最后还是买了来回票。他对着镜子站立了一分钟,拍拍身上的“尘土”,出发。

风景不断地后退,随着车窗外的变化越来越慢,车到站了。

秦谦跳下车,四下张望。很快他就确定了一个目标,F出口。月如的车将在F出口停靠。这是秦谦和她聊天的时候聊回来的。

秦谦慢慢的走过去,有多慢呢?慢到每走一步,他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慢到他不想走到终点。慢到......他希望时间在这一瞬间只属于他。

等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一个拖着大行李箱的身影出现了。秦谦身体不由的向前倾,把全身的力量都聚集在那个身影,害怕错过。那个身影越近,秦谦越紧张。当到了一个临界点,秦谦忍不住了,跑了过去,由于紧张还差点摔倒,结果定睛一看,认错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哭了,我的车不是这部啊,你记错了笨蛋!”秦谦身边的女孩笑得脸红,秦谦更加脸红。他尴尬的摸摸后脑,然后也笑出来。“走吧,我们去车站。”“好,出发!”

离火车开车时间还很长,两个人找了家国际连锁500强快餐店。点了两份套餐,一哒一哒的吃起来。吃着吃着,秦谦发现周围空气好热,他奇怪的看了看冷气口,没有坏啊。多年后,他才知道,这叫暧昧的气氛。吃饱之后,秦谦又打包了一份给月如,叫她坐车的时候吃。然后又买了一本故事会,怕她路上无聊。来到站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任由夏天的凉风,吹过。

列车呼呼的到了。不得不说,月如的行李箱十分重。秦谦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行李搬上去行李架。拍了拍手,秦谦笑着对月如说:“我要回去啦,一路顺风,路上如果有信号,记得聊天。”

列车响笛,扬长而去。

多年后,秦谦每次回忆起这一幕,内心都有一段话:真想跟着列车跑,直到你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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