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记事时,家里只要遇到喜事,妈妈会烧一盘红烧肉庆祝。上个世纪80年代,能吃上红烧肉都是有钱人的专利,爸爸一人赚钱养活一家人,妈妈到处打工贴补家用,家里经济状况捉襟见肘,只有过年才能吃到肉。小时候,我和弟弟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有人大口吃着红烧肉,弟弟停下脚步,眼馋的看着,闻着肉的香味,我自己也口水直流。回到家,弟弟吵着要吃红烧肉,妈妈说,只要期末考了双百分,红烧肉就是奖励。爸爸和妈妈都在武昌上班,每天早出晚归,疏于管教,我和弟弟像撒野的孩子一样,放学后玩的不归家,功课徘徊在班上中等,从来就没考过双百分。
有次开家长会,爸爸去参加,班主任不知道说了什么,回家后,一改往常的暴躁脾气,和颜悦色对我和弟弟说,你们姐弟两人从今天开始,只要能完成我布置的学习任务,我掏钱买猪肉,妈妈负责做,怎么样?我和弟弟好奇问爸爸,学习什么?爸爸拿出一张信纸,密密麻麻的字,看完立刻崩溃:每天背诵一首诗或者词,每天练二页钢笔字,每周阅读一本书,写读后感。弟弟摇着头表示抗议,我才上一年级,认识的字没几个,不会写。爸爸说,要姐姐教你认字,不会写的字用拼音代替,还说隔几天要检查,不合格除了罚抄,红烧肉也没了!为了能吃上红烧肉,我和弟弟放学后改掉贪玩的习惯,做完作业,互相监督,我仗着比弟弟大三岁,识字多,模仿老师的语气,拿着鸡毛掸,恩威并施逼弟弟背诗词,我读一句,弟弟读一句,我默写一遍,弟弟也跟着默写,我看《安徒生童话》《格林童话》《一天零一夜》,就给弟弟读一遍。弟弟是男孩子,写字对他来说太痛苦了,我先写完自己的,然后模仿他的字迹,把他的二页写完。爸爸每次检查时,我侥幸过关,弟弟就很惨了,幸亏妈妈在一旁打圆场,说弟弟能跟着姐姐学已经不错了。爸爸为了兑现承诺,下班时买了一大块五花肉,妈妈心疼道,又花了四分之一工资,爸爸感叹道:孩子们正在长身体,买点肉吃补补身体,没看到姐弟两都瘦成这样!等到妈妈把红烧肉端上桌,我和弟弟迫不及待夹了一块肉,有滋有味吃着,爸爸和妈妈看着我们吃,眼里都是笑意,我不吃肥肉,只吃瘦肉,把肥肉吐掉,妈妈看见了大吼:你这丫头怎么能浪费呢?爸爸制止了妈妈的吼叫,拿起筷子把吐掉的肥肉夹到自己碗里,还安慰我,以后不吃肥肉直接给我吃。从那时起,爸爸专门拣我吃的不要的肥肉,有一天我问爸爸:你不嫌弃红烧肉上有我的口水吗?爸爸笑道:哪有当爹的会嫌弃女儿的口水?如今爸爸老了,牙齿也大不如以前,瘦肉嚼不动,专挑肥肉吃,妈妈怕他吃多了引起血脂高,几乎不做红烧肉了。爸爸每次来我家玩,我都会给他老人家烧一盘红烧肉,满足他的胃口,就像我小时候一样,为了兑现承诺不惜花去四分之一工资买五花肉奖励我和弟弟。
我是个粗枝大叶的女人,很少对爸爸表达感情,而爸爸更不善于表达。印象中,爸爸在外面与亲戚朋友交流融洽,在家里似乎没有话与我和弟弟沟通。值得欣慰是,他只要不忙,带我和弟弟看电影,教画画,拉二胡,穿街走巷买吃的。等我在大点,他更忙了,无暇顾及我,大概是怕我和弟弟跑出去玩,他给弟弟买了电子琴,每天带《长江日报》《武汉晚报》文学专栏,买来钢笔,毛笔,墨水,字帖,逼着我练字。慑于他的威信,我和弟弟老老实实的读书,弹琴,练字,写作业,那个时候烦死他了,别的孩子出去玩,凭啥我就要关在家里学习?即使我的作文写的再好,字写的有进步,他也很少表扬,我和弟弟从小就没有得到爸爸的肯定,基本上是在自信和挫折中长大。等我成年了,终于明白他的苦心:阅读是提高知识面和思考能力,练字是训练耐心和恒心,不表扬是懂得自知之明和受挫折能力。
时常会因为生活的负累而加快前行的脚步,也会因为爱美而忽略了健康,也会因于文字中蹉跎而忽略了时间。而有一个人,他不在乎我美丽与否,也不在乎我的字是否漂亮,更不在乎我的成功失败,他只关心我有没有吃好饭,有没有休息好,过得是不是快乐。每一次回家,习惯了先找妈妈,而爸爸总是用抑制不住的欣喜,为我忙里忙外。每一次接电话,他先问候几句,在转身递给妈妈,他总是用沉默,代替了千言万语。他话很少,也不常微笑,但我知道,他把所有的爱隐藏,好让我轻装前行,而爱的目光,却一直在守望。
红烧肉是我童年和少年记忆里最好吃的东西。妈妈采用上海红烧肉的做法,用白糖和老抽烧。我继承妈妈的做法,在此基础上尝试创新,红烧肉,从字面上理解不就是酱油烧肉么,但要把这一块肉烧得好吃,是很讲究方法的。下面是我的做法:
准备2斤左右的五花肉,大葱,冰糖,老抽,大料。
五花肉切块,冷水煮开,去掉杂质,沥干水份备用。
锅烧热,放五花肉煸炒,煸出金黄色,出肥油后,加冰糖炒上色,放入葱段,花椒,八角,桂皮,继续炒,在加老抽炒入味。
倒入一大碗清水,淹没五花肉,大火烧开,转小火慢慢炖。等锅里水还有三分之一,加盐调味,等水分还剩一点,大火收汁。
盛盘后可以自行加配菜点缀,摆盘好看。五花肉要想炖的肥而不腻,酥烂可口,开小火炖一个小时,盐不要放早了,等五花肉炖熟了在放盐,瘦肉不会变干柴变硬。
爸爸特别爱吃我做的红烧肉,夸赞我做的比妈妈好吃,肉皮保持弹性,肥肉部分因为煸炒被逼了出来,瘦肉没有干柴的口感,冰糖和老抽恰到好处融入到肉汁里,花椒和大料的肆意挥发,那种满嘴流油的满足感见证了我们父女之间最真挚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