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我一直是循规蹈矩的一个人,中国人大体都是如此。每当有朋友问起我最近在干什么的时候,我的回答总是看书、写作或者一些文案工作需要完成,纵使是在准备考试的时候。每天也不会有时间去想着吃什么,或者去哪里玩。
倘若有足够的时间,能躺在窗台边,泡壶茶,翻翻张爱玲,看看茨威格,读读艾略特,像图书馆里的一个戴着眼镜的老人在填充满烫金书目的书柜围绕度过慵懒而舒适的一天,那感觉大概是美妙的。又或者坐在旋转餐厅里面,取一盒冰淇淋,陪着可爱的女子,望着旋转的夜空和湖泊,聆听侍者皮鞋的脚步声和刀叉与餐盘偶尔的碰撞,那亦是宁和而舒适的。
不过这些都是长大后的事了,小时候的我还是一颗小草随风摇荡,从幼儿园到小学,想要努力扎下自己的根,却总是被风吹倒。在这个当地的幼儿园里,其实家长们都认识,大体都是些街坊邻居,而我的老师和我妈妈也是熟人,我进幼儿园理应沉着冷静,但是情况却并不如此。
当然我刚入幼儿园的时候一定是很迷茫的,不然也不会抱着栏杆在幼儿园门口凄凉地哭上一个月,幼儿园的老师对此是司空见惯的,送进幼儿园的小孩正如刚结婚的新娘,总会有些小情绪,这种情绪多则一周,少则一天,要是一开始送进来就没什么事的话,要么是这个孩子少年老成,必成大器,要么就是反应迟缓,有自闭症的嫌疑。可惜我没有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成为一个傲然面对幼儿园老师的小孩,但是这一个月至少证明了我的多愁善感。
一入幼儿园的我不知道怎么地就成了一头饿了三四天的猪崽,大概是每天哭的话都要些气力,要是不吃那怎么能行,于是几乎什么东西都能往嘴里塞,当然后来我发现我表妹小时候竟然对餐巾纸有特殊嗜好的时候,我还是表现出十分的惊讶。这种惊讶的程度不亚于我发现自己小时候竟然能吃肥肉。我记得当我有些辨识能力能够认识到中国人有生肖那么回事儿,并且知道自己属猪之后,便造了理论说自己吃不得猪肉了,自己吃自己可不行,其实我是觉得猪肉味道真得不怎样,况且我家里人喜欢吃素,我父亲又炒得一手好菜,当然后来因为学会吃鱼和吃虾,以及爱上了蟹,从此海鲜和素菜搭配就成了我们家庭餐桌上的常备。
不过,我母亲和我们不同,大概是来自王家的缘故,她嗜好甜食,甜酒酿,定胜糕,酒酿丸子,八宝饭。菜的话她也比较喜欢糖醋里脊和糖醋排骨这些,然而后来有了楼外楼出品的那种盒装糖醋里脊半成品之后,我们就很少买糖醋排骨了,因为我父亲总是会说,这些排骨大概是商家收集了餐厅里人们啃剩下的骨头重新制作而成的。我当然不太相信这种说法,但是久而久之还是觉得不吃为妙,自己本来就不太喜欢啃骨头。不过由于母亲这个习惯,我们的炒青菜或者炒茭白都会放些糖。所以有一次在国外朋友家做饭的时候,我炒青菜的时候放了些糖,对方瞪着蓝蓝的眼睛看了我好久,或许我感觉她在内心暗暗地怀疑我到底会不会做菜,我看穿了她这种疑惑,于是说,淮扬菜都是酸甜口味的。她强摆着微笑说,ok,so you say.
不管怎样,我在一进幼儿园之后,别人就发现了我这个神奇的技能,那就是给我什么我都能吃。于是一位想象力丰富的老师联想到了一个日常用品来比喻我——破畚箕,为什么破,因为吃饭还会掉一地。我想说我并不十分感谢这位老师给我的荣誉称号,因为为了摆脱这个称号我学会了慢慢吃饭,但是这有点矫枉过正,吃饭时候为了减速就学会了憋饭,以此来调控整个过程。于是到小姑婆家去就会挨小姑爷一声惊雷。
《肖生克的救赎》的里说当你在一个体制里待久了之后,你就体制化了。虽然这揭露的是一个社会问题,但是同样说明了一点,这个江湖混着混着你就熟络了。于是经历了两年懵懂地成长,我终于要面对俯视小班和中班的大班生活了,可惜临近期末的时候,因为年龄不到我又被打回了小班。也罢,既然如此,我便成为了一根所谓的老油条,在油里摸爬滚打了两年呐,本来以为终于上餐桌了,却和那些小面块一起,重新被扔进了锅里。
不过以一个学长的身份在小班的日子还是十分惬意的,我甚至觉得那算是人生巅峰,因为我是从上面下来的,由此本身就带着一种独特的神秘感,老师们也都认识我,我自然而然成了班长,幼儿园的班长大概当起来是最舒服的,也不用管事儿,基本上是一个荣誉称号,老师分点心的时候,有小跟班会帮你取排队拿来,午休起床的时候也有人服侍,两个女同学帮我穿袜子,三个女同学帮拉我起床,帮我穿外套。如果这要写一本书,那名字就该叫一个《小班留级生的帝王生涯》,当然那样的情形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午休睡倒在床上就基本起不来床,所以老师安排几位同学督促我。
总的来说我的日子从幼儿园到小学一直顺风顺水,当然如今回忆起来可能是有些夸张的成分在,但是总之追随者还是有的。然而一次帮派的混战,当然准确的说是人生路上的一场挫折终止了这一切。说起来我还是印象深刻,这大概要从我小姑妈说起,小姑妈小学就和我一个班,她脑袋总是比我活络,回家作业写得也很快,所以每次我回家要写作业的时候总是会一个电话打到我小姑婆家,问问我小姑妈回家作业是什么,这不是说我上课不认真,只不过动作慢,每次准备抄黑板上的回家作业的时候,值日生都已经把它擦掉了。
我妈说这遗传了我爸,但是很明显,动作慢是遗传了,聪明似乎没有。我爸总是会突发奇想地扔出个魔方或者孔明锁出来,让我解,我无奈地解了半天,果断放弃。于是我爸兴高采烈地在我面前展示,然后几十秒就解好了,有时候会重复两遍,然后说,你试试看。每次我都很尴尬,可能是没心思去解,当然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我,就算试了基本上也是解不开,除了有一次,我看了破解图纸很久,我终于把魔方的一面拼好了,于是放在我爸的床头,我觉得那应该是我的最好成绩了。
当然言归正传,我小姑妈一直履行着她提携我这个侄儿的责任,她喜欢买小吃,也总是会分我吃,她的一些好朋友我也熟悉,大概我觉得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习惯于和女孩子打交道。不过我小姑妈也有突发奇想的时候,当时也不知道是几年级,校园风靡一种五角钱一包的廉价无花果干。就是一条条细细的暗色蜜饯,外面还裹着糖霜。当时我们班里分成两派,一般当然是我的旗下,一派是我小姑妈的旗下,我们各有班级势力。不知道有一天是她突发奇想还是无花果干买多了,那时候大家围在一起,我正巧和她斗嘴,她就说,你们现在打他一下,我就给你一条吃的。我很希望能告诉大家我阵营的那些男男女女的同学能够保持尊严和忠诚度,不为这一条廉价的无花果干折腰。可惜,事实总是出人意料的残酷,我手下的同学都叛变了,包括一些中立的同学看到有吃的竟然也投靠了小姑妈。于是我在众人的殴打中发现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带领群众还是需要一定的资本。
当然小学生吵完了之后也没有什么事,就算我再生闷气,我吃完小姑婆做的一桌好菜就没了脾气。不过小姑妈用机灵鬼怪的想法来戏弄我的事情就像她请我吃的小吃一样多,日后也可以再慢慢细数。
不过当时的我不知道是否幼儿园最后两年给了我一种错觉,就是我身边的同学都感觉很幼稚,当然也可能是我莫名其妙的清高在作怪,当时我的偶像是我们家族的另一位成员,就是我的纪元阿伯。
那个时候我们亲戚经常去纪元阿伯家,当然也因为我爷爷的母亲,也就是太太还在,几个姑婆也常来走动。纪元阿伯当时应该是在上初中,和我表哥一样,成绩出色,基本上都是三好学生,而且全校前几名。在我印象中他们都是不需要怎么看书就能成才的人。
阿公也经常和别人说,那是徐家的优良基因在,我很疑惑为什么我作为嫡长子就没有了这种优良基因呢,是不是和我爷爷一同随风而逝了呢。总之,我很纳闷。但是我还是很喜欢到纪元阿伯家去玩,不知道徐娜大姑那个时候在不在,因为我印象中大姑一直在上海,直到母亲带我和我表哥一起去上海之前,小时候的我很少在阿公家见到大姑,我只是记得阿公曾将大姑以前做笔记的小本子放在桌上,纸页已经泛黄了,上面是蓝色的圆珠笔写的笔记,字迹清晰娟秀,由此我也立志自己也要写这样好看的字,后来初中到高中字迹一直都挺秀气,大概也是受了大姑手笔的鼓舞。
当时其实很少和纪元阿伯交流,印象中他是比我大好多的天才学生,我只是一个还会挨小姑妈欺负的小侄子,倘若当初我是纪元阿伯,我觉得我也不怎么会理会我自己。但是记得有一天,机缘巧合下去阿公家,刚好阿公和父母说话,于是阿婆就让纪元阿伯和我玩,我也很羞愧要让纪元阿伯陪我这个笨侄子一起玩,但是他还是带着上了楼,他房间里吉他也有,海报也有,他可能还有女朋友,
当时我就觉得初中生的人生才是真正的人生。在感叹的同时我坐到他床上看见有两个瓷娃娃,是那种固定的但是颈部装了弹簧的瓷娃娃。我轻轻地按了其中一个,不知道怎么的,那个瓷娃娃的头就卡住了。纪元阿伯一看,连忙也按了几下,竟然坏了,头不会动了。
当时我几乎是吓懵了,我应该不动那个娃娃的,但是事已至此。我看见纪元阿伯的脸色都惨白了,他几乎是带着哭腔跑到了阿婆的房间。我就呆坐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觉得那应该是我做过的结果最恶劣的一件事了,不过我至少是有自知自明,倒不像后来我的表妹,有一次突然咬我鼻子,坚持不懈了十多秒,我倒在床上汗泪俱下,鼻子上留下两排牙印,但事后她还像个没事人一样打我。
对于纪元阿伯的损失我感到很抱歉,我猜测那大概是初恋女友送给他的珍贵礼物。当时我走到阿婆房间去,阿婆还叫纪元阿伯给我去拿爽歪歪来喝,但是纪元阿伯显然是刚哭完,很不乐意地从房间里拿出酸酸乳给我就回自己房间了。后来在印象中纪元阿伯就长大了,就像他的孩子杰睿一样,当我离开杭州去济南念书的时候,他才刚结婚,之后回来,我的一个差了十多岁的弟弟就出现了,就像紧跟着的其他还跟豆一样的弟弟妹妹一样,就仿佛当年我和小姑妈组成的一串亲戚孩子一样,他们也会组成自己的一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