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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初中的时候,经常会和我妈以及一位阿姨去公园散步。这位阿姨是我们老乡,又住在同一个小区,很快就和我们熟络起来。她没有工作,但丈夫和女儿都蛮优秀,她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忙于家务,自然社交圈比较狭窄,好像除了我妈以外并没有其他朋友。
她们散步时聊的那些话我都在一旁默默听着,无非是家长里短的一些小事。从她的言语中来看,好像她是满足于自己安稳而单一的生活的,但我总觉得她又并不是很快乐。她说话的内容、神态和语气都太平静了,平静得让我揣测不到她深层的情绪,就像一汪潭水,你看它很清澈,但细看又深不见底,总觉得可能会翻涌出什么来。
有一次我和我妈聊天,我说,我觉得阿姨不该过这样的生活,或者说,如果是我,我绝不会选择这样的生活。我妈表示赞同,说其实她完全可以从事一份轻松一点的工作,哪怕是作为生活的一点调剂也好,更重要的,是它可以为你带来更多的底气。那时候的我还不太理解底气是什么意思,我只觉得,一直这样默默无闻,不被人知道的感觉好像不太好,甚至活着的意义就是要做出点什么,要被人知道。她听完说,那只是你的想法,被人知道有那么重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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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也过去好几年了,我经历过很多事情,渐渐也对很多东西失去了执念。外公的离开,突然让我认真重新思考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这真的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我脑中答案不断地成形,又不断地被推翻,以后再遇到什么重要的人或事,这个答案一定又会经历更多不断摸索的过程。但当下,记录自己新的思考同样是件重要的事情。
外公离开以后,我和老妈把他毕生手写的日记带回家里,总共十来个厚厚的本子,一直深藏在柜子底下,没再翻开过,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只要一打开,一行行工整端正的行书就闯到视野中来,连同故人的音容笑貌。记得小时候,他小心翼翼地把旧旧的日记翻给我看,当时的我没有看到上个世纪一位怀才不遇的知识分子心底的呐喊,只看到了老一辈人历经的苦难。他家里珍藏着他的老同学出版的自传,我能看出他心里的羡慕,信誓旦旦地说,外公,等我长大一定也会把你的日记出版出来。一句孩子的玩笑话而已,但是我一直记到现在。自己能不能真的做到呢,这是未知的,但是“铭记”是永恒的。
那时候我真的很想在未来出版这沓日记的,甚至很想在未来出版一本自己写的书,因为我想被人知道,想在世界留一点自己的痕迹。外公走后,这份执念突然淡了。被人知道,有那么重要吗?我就算以后有幸出版了外公的日记,他还能看到吗?
人生好短啊,除了真正爱你的人,并没有那么多人在意你、记得你。活着的意义好像并不是被人知道,更像是一种心理感受,属于你自己和爱你的人的心理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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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啊,我有了新的愿望。我想拍一部个人微电影,记录外婆、爷爷、奶奶的故事的微电影。不需要多精美,但一定真诚。我还能通过外公的日记去了解他,这是很幸运的事,但我更希望在老一辈人还健在的时候去多了解一些、多记录一些。我有时想,如果自己走了以后,孙子孙女或曾孙曾孙女等等这些与我相处有限甚至从未谋面的人对自己的了解只停留在一张冰冷的黑白照片上,其实是一件挺可悲的事情。某种程度上,我还是觉得活着是要被人知道的,但“人”变了,不再是世界任一角落的陌生人,而是你至亲、至爱的人,回想起你是有着活生生温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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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呢,除了以上种种,我开始特别在意活着的自己是不是开心的、是不是生动的。文首提到的那位阿姨,现在的她,开始每周去上瑜伽课,时常逛街遛狗,把生活过得有声有色,这汪潭水也更灵动起来。我也不再去质疑别人的生活,这也是一种成长吧。
不过有一点好像从来没变过,我一直在试图表达,不想保持沉默。我的想法有时很怪,常常不被认同和理解,但我安于自己的天地,在其中释放着自己独特的频率,总有和有着相同的频率的鲸撞上的时候,这也是我对“活着”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