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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难道有鬼?
月色泠泠,晚风徐徐。
惨白的光照入客栈之内,森森鬼气叫人胆寒。地板是北方最劣等的柚木,硬而冷,硌得人筋骨痛,所幸柳三弄饮了不少酒,并不觉得如何,倒地便已酣然入梦。
花辞树卧在床头,思绪万千,然而始终敌不过绵延困意,只觉得乏了,便将眼皮阖上。还未入眠,却听得柳三弄忽然翻身而起,花辞树反应不及,他已伏在自己身上,双手锁住她的命门。
“你!淫贼!你想要做什么?”她紧紧咬着嘴唇,拼命挣扎想要脱身,花辞树毕竟是个孩子,这种情况之下也乱了方寸,他想要趁酒醉欲行不轨,花辞树心中只有这个想法。
“别吵,有东西……”柳三弄微蹙着眉,但口中的酒气仍呛得花辞树头脑发昏。
“有什么人!我只见到你这个淫贼!”
柳三弄叹了口气,心中只觉得她空有这副姣好的面容,却是如此不解风情的人。
“你听……”
花辞树噤了声,初听时尚不觉得,但越听越发觉着明显,这“咯噔,咯噔”的声音,正缓缓,向他们的房间靠近。花辞树是自小就练过武的,所以听力要甚于常人数倍,然而这柳三弄,生生的书生模样,风一吹且要倒的,居然也有这等觉察能力。
不过现在一切都来不及考虑,因为那阴森可怖鬼敲门一般的声音,已是咫尺之近。
“这...这是什么?”花辞树显然有些慌了神,她虽不信鬼神,心中仍不免有些惮意,额上已然沁出了冷汗。
“我早说过了,这屋子闹鬼,姑娘可是不信?”
在这种时候,柳三弄居然还笑得出来。这个人为什么知道此地有秽,还是愿意住下?
“你…你当真遇到过鬼?”花辞树问道。
“夜半三时狗吞月,竹更提麻鬼来怯。姑娘看现在这月亮,岂非被天狗吞了去?”
花辞树抬首看向窗外,果然遏云在上,原本白玉盘一般的月亮,现时只露出半个,百鸟低旋,鸦翔不详。
“这,我们要如何做?”她的眉毛好像要拧成一团。
“虽然我没什么把握,但是也读过一些奇闻异录,请恕我冒犯,姑娘可是处子之身?”柳三弄面色凝肃,好像要发生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这……”
“事关人命,姑娘还请直言呐!”
“正是...”
柳三弄舒了一口气,“是了,有一味药,需取处子之血与风铃草合之,有祛邪避秽之效,只是……”
“只是什么?”
柳三弄越是不言,花辞树越是紧张,在他的身下倒像是一个孩子。
“只是需要姑娘的心口血,小生倒是愿意牺牲自己来……”
他的桃花目顺着花辞树的脸颊向下看,花辞树已十而有九,身子自然发育得成熟,丰腴之处引人遐思。
“你!淫贼!这绝对不行!”她忙抱住自己的胸口,如果柳三弄胆敢得寸进尺,就要叫他见血。
结果却是柳三弄捂上嘴,没心没肺地笑了,自己随口胡编的怪诞之言,竟然让花辞树深信不疑。
“你当真觉得这世上有鬼一说?”柳三弄问道,“世上根本没有鬼,鬼只在人的心里。”
“所以,外面的是人?”
“当然是人。”
柳三弄很早便知道,只有北方特有的靴子,踏在脚下快散了的木板上,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那人很是懂得隐匿声响,不过在柳三弄的面前仍是拙技。
柳三弄示意花辞树不必再讲,因为外面渐次靠近的微弱声响,已至二人门前。
声音已然消去,却多了一副人影,这明显是人。
捉鬼柳三弄不擅长,然而拿人的法子,他闭着眼都能想出一二十个。
外面的人没有出声,更没有闯进来,内中也是静的出奇,只是忽然间,柳三弄看见薄薄的窗户纸被一根细狭的竹管儿捅破了,这空心的竹管之中,又蹭出些袅袅烟气。
碰巧的是竹管柳三弄认识,那烟他也在某些风尘女子身上使过。管是南方的浣女竹,烟是青楼之中惯使的“苏烟”,对付的是被拐入行不愿接客的丫头,这“苏”即是“酥”,就算你用的是天下横练的硬气功,只要入了三分鼻息,恐怕身子也要酥软得如同热锅里捞出来的面条。
柳三弄没有想到,在此地居然能见到这些家伙什儿。
“勿言勿动,闭气即可。”柳三弄在花辞树耳边轻声道。
花辞树突然感到很放心,眼前这个完全不令人放心,口中真假难辨的人,居然能给她这样的感觉。她还以为自己疯了。
竹管被人抽出去很长时间以后,他看见一把刀,从门缝之间拨了进来,刀面上衬着惨白的月色。
柳三弄虽然看不见使刀的人,心中已有了七八分的底,这把刀是从未杀过人的,因为此上没有人血的气味。
拨开门阀之后,那人仍是未入门内,他很谨慎或者说是害怕,无论是谁碰到柳三弄这样的人精都应该害怕一下的,而你如果要算计他,先要找人算上一卦,否则此时你就应当掉过头去逃跑,否则被作弄的人恐怕不会是他。
尽管犹豫再三,那个人还是进来了,柳三弄二人卧倒在床上假装沉酣,却从眼缝中,看清了来人模样。
原来是客栈的老板,洪老汉。
这居然是一家黑店。
果然游鱼不知天高,麻雀不知水浅。如果他事先能打听好柳家三少爷是何种的人,我相信他绝对不会做出如此愚昧的决定的。
他是求财,他没有钱,这里的很多人都没有钱,他需要钱。
柳三弄二人睡得很沉,至少洪老汉认为他们睡得很沉,一个男人这般衣衫不整伏在女人身上,不用想也知道夜中二人发生了何事。
他突然有些后悔使那“苏烟”,因为耽酒一醉再加上淋漓香汗,任你如何做弄他们,那也是醒不了的吧。
洪老汉是这般想的,但尽管柳三弄风流潇洒,花辞树也未有如此轻浮。
柳三弄的长衫是斜挂在老胡杨树衣叉子上的,但上下翻遍,莫说价值连城的珠宝,便是一枚铜板都未见着。这柳三弄虽是出手阔绰,但倒还真是谨慎。谁知不是谨慎,而是阴险。
出门在外钱财不可露白柳三弄果然是把这句话忘记的,但此时好像也想起来了。
没有得手,洪老汉自然不愿放弃,便兀自朝床边看,但令他惊异的是,柳三弄二人,已经不在床上。
难道有鬼?!
他的心瞬间被提上喉咙,神经也死死地绷住,就算有任何风吹草动,也不会逃出自己的耳目,但这么两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地,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了?这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认知,不是鬼神是什么?
他的双腿开始不自主地颤抖起来,像两根干枯的树杈子。
他不得不害怕了,人一旦做了亏心事,是很容易害怕的,他缓缓向后退去,甫转身,洪老汉望见两条身影,一者黑,一者白,清俊冷煞,鬼气森森!
他霎时偏瘫倒了下去,手中的刀亦丢在一旁,伏在地上连连磕头,冷汗如同雨下,只哭道:“二位无常大老爷,放过小人这条狗命吧,小人再也不敢了!”
那黑衣男子横眉怒目,却骂道:“行盗窃之事者不仁不义,你不入地狱,叫谁入地狱?”
洪老汉闻言,差些晕厥过去,只抹着泪说道:“背信弃义固然该死,二位鬼使何不也将镇东段老爷的魂也拿了去?”
“段老爷?”白衣鬼差说道。
“二位竟然有此不知,穆熊柳段之中,段家乃是江湖四大豪门之一,这段家老爷因为与朝中官员之子比试武功,失手将其诛杀,所以被发配到此金石镇来,虽说发配,但天高皇帝远,他的武林势力又大,勾结此地太守,俨然成了金石的土王爷。他要修官邸,便要全镇每家出一个汉子,若是不愿,便要缴‘捐楼钱’,咱们这些人,怎么交得起这捐楼钱呐。”胡老汉哭道。
“所以呢?”黑衣鬼使问道。
“所以小人的独子被这些恶霸拉过去当壮丁,生死未卜啊。”
“竟然有这种事。”柳三弄的声音缓和下来,俯身将洪老汉扶起,洪老汉定睛细看,倒愣住了,方才太过慌张竟将这柳公子认成了黑无常,然而他俊俏的面容如今更像是救人苦难的活菩萨。
“明日,我便要去会会这个段老爷。”
洪老汉闻言本是欣喜,但又忧心起来,“公子虽然聪明过人,但这段老爷的大力鹰爪功也不是吃素的,小人还见过他使这招惩治不服从他的弟子,他的门人亦是穷凶极恶的戴罪之徒,柳公子此去恐怕......”
柳三弄却笑了,霍然大笑,令洪老汉与花辞树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对付流氓,就要用流氓的法子,在这方面,柳三弄自认为并不输给任何人。
他忽然想问洪老汉“苏烟”何处所得,但是碍于此物特殊,叫花辞树知道了反响也并不甚好,所以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