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微博上一条新闻《老人欲把180万拆迁款都给儿子》,宁波一九旬老太被女儿告上法庭。老太与丈夫在25年前建造一栋二层楼房,房产登记在丈夫名下。10年前丈夫去世,老人现居养老院。如今房产获180万补偿款。老太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拆迁款应归儿子所有,女儿没有资格继承。”女儿认为楼房是父亲留下的房产,要求继60万。
这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看到这种新闻了,对于嫁出去的女儿,动辄就以“泼出去的水”的缘由将原本女儿所拥有的权益全部截断。
且不论这些骨子里“重男轻女”的人,对自己的亲生女儿是多么的冷酷无情,殊不知动不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论调,其实并不是他们理解的意思呢?
古代姑娘出嫁的那一天,男方迎亲的队伍来到女方家里迎娶新娘,女方的母亲给自己即将出门的女儿沐浴更衣,等到女儿上了男方的轿子,然后要用一盆水洒到轿子后面,表示自己的女儿是清白之身,如果男方不认可的话,后悔还来得及,这才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的水”的水真正来历。可是后来却被用来形容嫁出去的女儿,好像就不再是父母的孩子一样,如同没土没根的浮云,在夫家被当成外人,娘家被当成泼出去的水。
因为是泼出去的水,所以,父母的遗产没有继承权。而有时候,女孩被当成换婚的牺牲品,用她们一生的命运去换取家里兄弟的婚姻。
小满是村东头吴叔的儿媳,十几年前,小满跟吴叔的女儿互相交换,吴叔的女儿成了小满的嫂子,小满成了自家嫂子的弟媳妇。吴叔家境宽裕,可是小满自从嫁过来就没有笑过,因为她的丈夫是个弱智。而小满出嫁前,有一个恋人,两人是初中同学,后来又一起南下打工。如果不是换婚,小满本可以有圆满的婚姻。
记得出嫁前,她的母亲很语重心长地说:“满啊,妈也知道苦了你了,可是谁让我们试女人呢?你哥哥马上就要三十了,好不容易说了这门亲,人家说了,只要你同意嫁过去,他们家不要我们一分钱财礼,还会给你嫂子三倍的嫁妆,你哥哥到时也就不用愁了。你看他们家条件好,也就一个儿子,虽然傻吧,但是,你嫁过去就能当家啊,以后家里所有家当不都是你一个人的了?”
小满想过跟恋人私奔,可是,说起来容易,难道真的就可以弃双方的父母于不顾吗?更可何况人家男孩多无辜啊,怎么能把人家一家都牵扯进来呢?罢了,不就是出嫁吗?那就嫁吧。
于是,才满二十的水灵灵的小满成了一个傻子的媳妇。
小满嫁过来两年,生了一个儿子,原以为有了指望,可是儿子长到两岁了,还不会说话,有时看着一样东西,眼睛里白的多,黑的少,跟他那个智障的爹有八分相似。带到医院一看,遗传性弱智!
小满崩溃了!
好几天,小满抱着痴儿,不吃不喝,那眼神里流露出来的绝望,真的让人无法直视!
小满要求离婚,可是吴叔一家还没说什么,娘家亲爹先暴跳如雷:“小满,我告诉你,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果你敢离婚,我从此不会让你进家门,我也没有那个老脸见你嫂子。”
而亲娘,又是一副言未出,泪先流的样子:“满啊,妈知道你为难,可是怎么办呢?孩子虽然是弱智,可也是你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啊,你离婚了,孩子怎么办?你爹是肯定不会让你们母子进家门的,再说了,你带着一个傻儿将来还怎么嫁人?娘家也不可能一直养着你啊!孩子,认命吧!”
可是,这一次,小满没有认命,在一个深夜离家出走,从此没了音信。
我们无法谴责小满的狠心,因为没有一个人有那么大的勇气,同时智障的丈夫和儿子,每天睁开眼睛一看,都是他们面无表情的白眼或是自己傻乎乎的大笑。而她的离开,让同情她命运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小满不是命该如此,而是,作为父母眼里注定是“泼出去的水”,也要把这盆水泼的水花四溅,给家族带来最大的好处,父母以一个女儿的终身换来了儿子的圆满。
二十多年前,我的高中同学,一个爱笑的女孩,也因为无法改变“泼出去的水”的命运,而从此天人两隔。如今回想起她来,除了她温婉的性子,和煦的笑容,还有她早已长满青草的黄土堆。
她叫招弟,一看这个名字,就可以知道她在父母的地位。没错,她是家中的第二个孩子,准确的说,是第二个女儿,父母希望以取名“招弟”,可以给家里带来一个男丁。而事实上,她确实有一个弟弟。
因为是排行老二,又是女孩,父母对她总是忽视多余关注。于是她希望努力读书,可以改变自己从小就不受重视的命运。
然而,造化弄人,那年高考失利,她落榜了。
她央求父母再给她一次机会,让她再复读一年,只一年。
然而父母拒绝了,他们的理由是,家里已经给她相好了一门亲,对方家里特别好,如果她继续复读,男方肯定不会白等一年,那么好的人家,不愁找不到媳妇。而复读说到底是一场赌博,失败和成功各占一半。然而谁都无法知道哪一半会占据上风。而好亲事不是常有的,万一复读一年高考再失败,那不是两头落空?
而妈妈最后说:“招弟,爸妈不是不让你读书,而是女人最终都是要嫁人的,与其去争一个完全不知道的未来,还不如抓住眼前的机会。再说了,你弟弟也马上高中了,我们供你们姐弟俩读书,也很吃力的,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我们想想吧。”
于是,在那年,考上大学的去了更远的地方,没有考上大学再次走进课堂为来年而战,只有招弟,她做了新嫁娘。心里不遗憾是不可能的,但是想到父母说的,或许嫁人也不是最差的选择。
招弟前几年还是幸福的,夫家是做生意的,县城有很多店铺,丈夫对她体贴入微,没有富裕人家孩子的纨绔和胡作非为,一心一意打理生意,一心一意对招弟好。招弟不用下地干活,也不用打理家族生意,她的主要任务就是为夫家尽快生下孩子。
然而,招弟的一切幸福从第三个孩子流产后嘎然而止。是的,她怀了三个,然后又流产了三个。对于有钱人家来说,能够容忍儿媳妇接连流掉几个孩子的极限已经到了。于是,平时对她关怀备至的丈夫从此看到就长吁短叹,而婆婆就更加直接,每天指桑骂槐,招弟从此没了笑容。
她跟妈妈说,要不然离婚吧,也不能耽搁人家吧。
妈妈劝说,再忍忍吧,也是你自己不争气,不能怪人家心里不痛快。你爸也不会同意的。再说了,你弟弟考上大学了,都靠女婿这几年的帮衬,如果你离婚了,人家凭什么帮我们呀!
招弟不再说话。
有一天,招弟精神一恍惚,拿着的饭碗掉下地下,瞬间饭碗碎片一地。婆婆破口大骂:“真是晦气,怪不得连孩子都生不下来,连碗都拿不住。我们家也真是倒霉,娶了这么一个扫把星,生不了就自己走啊,也别耽误我抱孙子啊!”
而坐在一旁的丈夫一言不发。
招弟默默地进了房门。
第二天,传来了她的死讯。她是自杀的,喝了农药。
而多少女子因为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改变了一生的命运,很多甚至连生下来的权利都被剥夺。
以前一个同事,她说家乡重男轻女风气盛行。她的亲姑母,因为第一个孩子是女儿,想生个儿子。于是怀第二胎的时候去算命,人家跟她说又是一个女儿,姑母不顾已是六个月成型的胎儿的性命,跑去医院要做人流,被同事的奶奶闻讯阻止,因而姑母把亲娘恨得咬牙切齿。可是生下来的孩子却是儿子。
这样的故事很多。
在高呼“男女平等”的现代,其实很难实现真正的男女平等,只希望父母能够给你的女儿一个同等的生存权利,同等的婚姻幸福权利,同等的受父母关注的权利,同等的继承权利,因为女儿也是每一个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她们的出生不比男孩容易,生活更不比男孩容易,如果父母都不疼她们,谁又会在乎她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