锅,《现代汉语词典》说文解字的字意是:炊事用具,圆形中凹多用铁制而成。
锅,对每一个家庭都是非常重要和必需的,因为它是承载着一日三餐所必备的烹饪工具。据考证,几千年岁月的沉淀,锅由“鼎”、“镬”(huo念货)演变而来的。“鼎”是一种两边有耳,三足能站立的豪华烹调器皿。反映古代贵族奢侈生活的也多以“钟鸣鼎食”来形容。
由于鼎的稳定性、稀缺性使然,随之而产生了一句句成语“三足鼎立”,“一言九鼎”。到了春秋战国时期,笨重不易普及的铜鼎,便由轻便又利于行军打仗携带的“铜釜”替代了。
随之又有了“陶釜”,(念FU,服)陶釜由于是用泥土为材料烧制的相对容易,估计当时已在民间广泛的使用了。其线索在胶东残存的方言中,还能找到它曾经出现过的痕迹。胶东农村至今老人还把放筷子器皿称之谓“箸笼”,“箸”,筷子也。把做饭的烟囱谓之曰“釜台”。釜,锅也,台,置放釜的台面。如,烟囱被烟灰堵塞的不通畅了,就会说“哎,我说啊,咱家的烟囱不冒烟了,快找根绳子绑上秤砣投投釜台吧”便是一例。我之所以说这些,只是想简单地叙述一下锅的渊源,它是从遥远的历史长河中演变而来的。锅不仅和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而且在我们中华民族的语言史上也创造了许多和它有关丰富多彩、诙谐形象的词汇和歇后语。
例如:形容在关键时刻停止动作的叫“釜底抽薪”。形容意见不一致的喧闹声为“炸锅了”。形容对实施某件事情表的决心为“砸锅卖铁也得办成”。 形容一个人没见过世面“是锅台后的饥蝇没见过大世面“。“饥蝇”胶东方言指的就是蚂蚁。形容某人说话不着调、缺心眼为“掀锅掀早了、差把火候”。形容心神不定是“热锅上的蚂蚁”。形容一个人把事办砸了又连累了其他人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形容没走出家门的家庭妇女是“围着锅台转”。形容人浮于事为“吃大锅饭”。形容对个别人单独教育的称之谓“吃小灶”。形容见异思迁的人为“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形容一个不和睦家庭为“破锅冷灶。”形容配合默契的搭档叫做“破锅自有破锅盖”。形容对事情处理的干脆彻底叫做“一锅端”。形容替人受过为“背黑锅”。把属于自己的错误转嫁给别人称之谓“甩锅”。形容一石激起千层浪的热烈场面为“开锅了”。描写生活拮据称之谓“穷的揭不开锅了”。有一种职业叫“锅炉工”。有一种能把破锅、碎瓦盆锔起来的职业叫“轱辘子锔锅匠”。有一种对身体残疾的描述叫“罗锅腰”。 有一种利用蒸汽做动力的机器叫“锅驼机”。30年代出版的老式字典里有“锅驼机”一词的解释,先人们极有可能是受到蒸汽火车的启发,看到锅炉烧开了开水、联想到开水产生了蒸汽、蒸汽又驱动了活塞做工,由此而对所有发动机的统称吧。其佐证是,解放前老北京人就曾把火炉子称之谓“憋力器”,电视上也常会听到东北人的口语把摩托车称为“电驴子”。胶东方言中也形象的称手电筒为“电棒”,称收音机为“戏匣子”。这也许是农耕社会的思维,限制了人们想象力所致的吧。
简言之,说了这么多和锅有联系的关联词,下面那就言归正传的说说我的农场,我的红双喜牌高压锅吧。
话说在中国西部、浩瀚的柴达木盆地的戈壁深处有一处人造绿洲。这是一个有着魔幻般的绿洲,海市辰楼的幻影只有常走青藏路的人才有机会目睹。烈日炽烤下,一条哈达般的109国道穿过起伏大漠戈壁中。正午时分,袅袅升腾的热气流像魔术师一样在做一项大自然的乾坤大挪移。随着车轮的急驶,远处戈壁沙漠出现了山色湖泊的幻影,那是一处烟波浩淼的湖泊,但见湖泊里有孤岛,孤岛上有茂密的植被。离农场近了等于又换了一个角度,断续的十几个孤岛上则是长满郁郁葱葱的树木。更为奇特的是这些岛屿还能在湖面上形成倒影,这不能不让人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随着目标的再接近,幻觉消失了,一条用鹅卵石浆砌湍急的大水渠提示我们,不能再西进了只能由此折向北了。下了青藏公路便驶入了农场配水站的林荫大道,向北拐过夯土浑厚、古代修建的古城池遗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戈壁部落,它就是我们父辈曾经为之“一手拿镐,一手拿枪”开疆拓土的诺木洪农场。
诺木洪农场鼎盛时期约有近2万常驻人口。由于它在大漠洪荒中是个很特殊的部落群体,特殊就特殊在它是一座监狱。1955年建场初期,大约有几千名押犯是要用大锅吃大锅饭的。随着农场建设逐渐稳固发展,开荒种地有了粮食供应,大批来自五湖四海,携儿带女的家属们汇集到农场,于是便有了家属居住区的地窨子和土坯房。几十年如一日的365天,每天的晨曦微露,每年的严寒酷暑,几千只燃烧着红沙柳薪柴的锅灶,汇集的炊烟使这亘古的荒原上才有了生生不息的薪火相传。这种感觉以至于离开农场几十年后再回访诺木洪,只要嗅到空气中弥漫着那熟悉的青烟味,仿佛又找回了当年农场家的温馨。那时的家可是清贫的,简易的锅灶上放着的或许是一盆煮洋芋、或许是一锅尕面片、抑或是从壶嘴里咕嘟咕嘟喷着热气的开水壶。这就是锅在诺木洪农场建场史上的凝聚力。民以食为天,锅,它始终伴随着人类历史的发展,演绎着生命的延续,其贡献和作用都可以单独立篇为它大书特书的。
当历史的航船行驶到上个世纪70年代,农场烧菜做饭的锅具还是最简单的“两大件”组合。既:一个家庭必须有一个当地出产的小铁锅。这种铁锅直径大约30多公分、锅的两端有两个便于提携的锅耳朵,刷锅、盛菜只要提着锅耳朵就很方便了。
和小铁锅搭配使用的是一只上下有一层锅篦子的钢精锅、农场人也习惯叫轻铁锅。它们分别被赋予不同的用途,铁锅炒菜时使用,而钢精锅则可以蒸馒头也可以溜馍馍。要蒸米饭或蒸馒头时,为了防止锅盖太轻漏气,会把一小盆水或一块湿抹布压住锅盖,起到不漏气的作用。也许孩子们会用现在的思维说蒸什么馒头,到伙房买着吃不就行了吗?再则说了还有外卖啊!现在的年轻人他怎么能体会到上个世纪70~80年代,那个买东西靠购物券、吃饭靠粮油供应的时代呢。一个萝卜一个坑,大家谨记不揩单干户的油水,再则,伙房没有你的粮油关系也不会卖给你馍馍的。所以,一个家庭必须有一口钢精锅自己蒸馒头。
当年的小铁锅,场部供应站常年有的供应,最难置办的是钢精锅。那可是上海、天津外省市支援青海供不应求的轻工业产品。记得那时农场的孩子们要结婚了,做父母的早在2~3年前就要为儿女的婚事做筹备工作了。一口钢精锅,一把钢精壶会缠上报纸包扎好,挂在墙壁上等待儿女结婚时的陪送家具。同时还会托回上海、天津、北京、杭州等大城市探亲的朋友陆陆续续地购买床单、被面、毛线、糖果之类紧俏的结婚用品其中就有钢精锅和钢精壶。剩下的小铁锅就容易购买了,住在大中队的父母,星期天会坐着小马车到场部供应站的后院,在众多的缠绕着稻草绳的铁锅里面,找一块小鹅卵石敲敲打打听声音鉴别一下。等小铁锅发出清脆的音色时,敲打声停止了。拎回家的小铁锅、细心父母会用锉刀打磨锅耳,有的还会把锅耳缠上棉布防止割手。
再用沙纸反复蹭拭锅里面的锈渍,然后将铁锅放在炉子上面干烧,等烧到一定程度后,用沙柳枝压住一块猪皮反复擦拭锅内的锈渍。透过一股股腾起的青烟,你可以看到,更可以感受到一代又一代父母对子女的那份无私的关爱,家永远是温情的港湾。
日月如梭,寒来暑往。不知何时偏居西北边陲的农场其炊事用具也在悄然地发生着变化。那一代农场的青年人不甘心炊事用具的单一化,不敢说与时俱进,但,没有条件自己创造条件的精神是有的。不知谁从哪里得来的灵感,能将汽车、拖拉机废旧的活塞融化后翻砂成平底锅。环保不环保另当别论,这可是一项了不起的锅具创新与发明,容量大而圆的平底锅放在炉子上可以烙大饼、烤洋芋、烤蚕豆。在点燃了碎沙柳木渣的炭火中,更可以烙独具青海特色的“控锅大饼”和放了香豆的各式花馍。
日历在一页页地消费着岁月,也许是“新桃换旧符”的又一年吧,具体时间记不得了。某天下班回家路过家属区的门前时,你会听到一阵阵呲、呲、呲地声响,初听可能不以为然。等再过一段时间路过家属区,那呲呲的声音好像更多了一些。好奇心的驱使,等上班后询问同事才得知那是一种新式的炊事用具,中国沈阳生产的,它的名字叫“双囍牌”压力锅。那微黄的锅盖上嵌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制造”引人自豪字符,双“囍”临门的寓意带给了人们企盼年年有余的喜庆,当然双囍牌也是那个时代它经久不衰的名字。
双囍牌高压锅别致的锅盖和锅身上还有一个上下可以重合的黑色把柄、锅盖里面的凹槽里镶嵌着一个橡胶圈,一个压力坨彰显着它不同凡响的身份。它是当年东北工业基地支援西北人民的炊具。它的名字,它的用途,它的性能,在那个年代无疑是一场全新的炊具革新。
记得当年医院护班室里有一只锅盖上有压力表的压力锅,它每天蹲伏在火炉旁的任务就是煮针头、针管和输液管杀菌消毒用的。高压锅作为民用还是第一次接触。众所周知,在高寒的青藏高原煮饭烧水,由于气压高的原因水一般80℃就沸腾了,我们吃的食物、喝的水都达不到要求。当然,在哪僧多粥少的岁月里,“双囍牌”高压锅也是一锅难求的。到底是哪一年,谁家先用上了农场第一批“双囍牌”高压锅已经无从考证。但可以推断,在农场最先使用上高压锅的一般是车队的司机和农场里的领导们。车队的司机走南闯北、神通广大有得天独厚的条件。他们的时尚是农场男女青年的风向标,一些稀缺的物资他们都能采购到,而负有领导职责的领导们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所以从这层关系上说,他们应是农场最早使用双囍牌高压锅的。
作为新生事物的高压锅,无疑是人人都想得到的炊事用具。一些提前拥有的家庭可以再也不用钢精锅熬稀饭、蒸米饭了。高压锅做的米饭吃起来不松散、米粒晶莹透亮有韧劲,这是用传统蒸米饭方法所做不出来的。当年还有一件钢精锅无法解决的问题,就是农场人到格尔木兵站弄来的红小豆,无论你是煮着熬稀饭还是掺和做米饭在高原地区都无法使它煮得糜烂。有了高压锅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煮稀饭、做红小豆大米饭只要经过高压锅,粒粒红小豆在高压的作用下压的都会合不拢嘴。在雪域高原地区也能吃到正常气压下的食品。用它熬制的稀饭也不再是米汤分离的一粒粒的米粒,而是粘稠恰到好处的大米粥了。
农场十月、秋风咋起,防风林带的杨树们脱去了最后一片秋衣。寒意萧瑟,也是高压锅大有用武之地的季节。诺木洪牧民社“干打垒”的羊圈里,圈满了牧民从草原赶下来待宰成群的牛羊。(注:干打垒是西北人民在夹板中填充一定湿度的黄土夯制而成的夹板墙)。活的黄牛约60元一头,屠宰好的白条羊十几块钱一只。羊下货0.5元,牛下货5元钱就可以买一整套。买回家去收拾干净,净压半个钟头,等高压锅自然放完气,旋开锅盖,但见牛、羊肋骨肉在油汪汪的汤汁里微微翻动着、用筷子捞出一盘上桌,用手抓而蘸椒盐食之,那就是最具西北特色的手抓肉啦,它唇齿留香、骨酥肉烂不塞牙。
压出来的羊杂、牛杂汤汁浓郁醇厚更有另一番特色。你可先勾兑齐各种佐料,当然油泼辣子是绝对不可少的。碗中酱汁佐料一放、牛杂或羊杂丝在袅袅的碗里红绿相间,那可是透着西北人好爽的美食,第一感觉就让你的视觉得到了美的享受。紧接着口液生津,一只大饼在手,再嘬一口诱人的羊杂汤嚼在嘴里。顷刻间鲜香的汤汁、肉香一起溢满你舌尖上的味蕾,那是一种只可亲临无可描述的感觉……
当然,在那个年代使用高压锅时据说也闹出了不少笑话。如熬好了一锅稀饭急于开饭,不熟悉高压锅的操作,在高压锅的压力阀还在呲呲排气时贸然拔下压砝,结果锅里的高气压把大米稀饭像火山爆发一样喷射到天花板上去了。当时手拿高压砝的女主人也被吓懵了,竟不知将手里高压砝重新扣到锅上,眼睁睁地看着一锅粘稠稠的稀饭喷洒得到处都是。据说到现在有些女主人一听到高压砝旋转时的声音就紧张。吃一堑长一智,在实践操作中逐步学会了,要是急等着吃饭你就用凉水浇高压锅的锅盖,让它快速冷却。反之,把锅端到外面让它自然冷却后再打开锅盖这样就安全了。用的多了稀饭喷上天花板这样搞笑的事好像再也没听说过。她们不但克服了对高压锅的惧怕,在做大米饭时还能搞些小玩闹,把一只乒乓球放在排气阀上,一股气流能顶着小球上下旋转的飞舞着,让人在忙厨中有一种忙中闲情逸致的观赏。
我有高压锅是在供求关系相对好了的时期。大约在上个世纪80年代初,青海也有自己制造高压锅的工厂了,就是青海铝厂吧。他们生产的“海山牌”高压锅虽然没有“双喜牌”高压锅名气大,但也很抢手。毕竟是本省生产的比双囍牌的要容易购买。记得从农场到西宁办事时我在“大十字”百货大楼花了约50元钱买了一只。
当服务员打开包装一样一样照清单核对配件时,我发现“海山牌”的锅身是蓝白色的,而“双囍牌”高压锅是略显金黄色的。每只高压锅的橡胶密封圈只配备一个,我和服务员说了好多实际情况,农场离西宁太远,下来一趟十分不容易的好话,人家才又零卖了一个给我,大概是两块钱吧。这口“海山牌”高压锅跟随着我们转战青海、山东,几十年如一日地烹煮着我们那酸甜苦辣的日子。
在世纪之交的某一天,招远百货大楼告示可以用旧的高压锅作价换“爱仕达牌”新锅,我不假思索的把从青海带回来的两件物品进行了折价兑换,一件就是“海山牌”高压锅,一件是荷兰产的“飞利浦”电视机。如今已花发苍颜的我,静下来细细地品味那种草率的处理结果心里还在隐隐作疼。这可是些跟随了我40多年的老物件,我真不应该如此粗暴轻率地抛弃它们,那怕把它们当成古董让其自生自灭也好啊!毕竟是它们曾无怨无悔地陪着我们度过了人生那些风风雨雨的日子。
现今随着时代前进的步伐,炊事用具已经进入了一个电气化时代。液化气、煤气清洁且卫生的灶具,代替了土台子燃薪的柴锅老灶。抽油烟机的诞生,更是解决了主妇们头发烟熏火燎、浑身油烟味的尴尬形象。锅也不再是小铁锅、钢精锅、自制的平底锅和一锅难求高压锅老四样的品种了。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锅也打破了千年不变独蹲灶头的传统。它的定义也不再是锅者:圆形中凹多以铁制而成。它们又被赋予了新的概念和造型。
诸如变异成小巧玲珑又有各种不同用途的电炒锅、电饭煲、电压力锅、电火锅、电烤箱、电饼铛、微波炉、光波炉、空气炸锅等等。
通过“锅”使我联想到是不是可以把“国,锅,过”抽象地来一次认识上的组合呢?既,“国”是由“家”而组成,有国才有家,亿万个家庭细胞组成了我们的国家。而每个家庭成员的饮食起居又离不开“锅”的凝聚。锅也能直观地反映出一个家庭的凝聚力和融洽度。有锅就组建了家庭,有家就有了温馨的生活气息和动力,就会在一日三餐锅、碗、瓢、盆交响曲中“过”日子。安居乐业、富足祥和的生活反过来又奠定了国家的国泰民安。由此看来把“国、锅、过”有机地联系在一起表达国家繁荣富强,国泰民安,我想是有一定朴素的道理吧?
注:因只限于自己所见知识面有限,文章里的时间,名称免不了有误,敬请谅解指正!
文章指导:微笑。
文字校对:沙枣。
2020年3月1日写于抗击新冠肺炎自隔于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