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斤顶

最近听朋友说一个新称呼叫“千斤顶”,不懂就问。朋友笑说,恋人以外还有种暧昧叫“备胎”你听说过吧?我说知道。朋友说,以此类推,“千斤顶”就是连“备胎”当不上,每次换胎的时候拿来顶一顶的那些。

我倒不是羡慕生活中一些所谓的“女神”,像女王大人一样,需要养一批男宠在裙下显得左右逢缘,偶尔抛个媚眼或者小露纤纤玉腿,以备哪天不幸被甩仍然可以华丽躺倒在男宠堆上,享受左拥右抱的虚荣感。但凡事怀最好愿景,做最坏打算,尽最大努力一直是我的处世的三大原则,所以在我的人生规划里总是有Plan A和Plan B,Plan B就是我的备胎,万一爆胎不至于输得太惨,但有时太自信或者发生意外或者面对诸如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时就会没有Plan B这个选项。我在想如果没有Plan B的时候你硬生生要接受最残酷的现实的时候,什么东西可以帮你顶一顶?

我曾经在一段顺风顺水的感情里太过自信时遭遇男朋友的突然变心。当时我在东京,一个人哭到梨花带雨没人倾诉,怕父母担心又不敢打电话,看着的士窗外的东京铁塔好像一根刺顶着心窝子,里面早就心碎成一片,呼吸深一点就直扎胸口。

飞机降落到浦东机场,手机只剩下百分之三的电了,我犹豫再三还是打给男朋友,连打了三个没有人接,脑海里就全是男友正和别人滚床单的画面了。记得传送带把行李徐徐送出来,可一直没见到自己的粉色箱子,只觉得望眼欲穿,等这个行李仿佛是等了一辈子这么长。

我等到最后一件行李,终于是自己的,里面还满满装着给男朋友买的电子产品、各种零食和情侣套装,跌跌撞撞推着行李车走出到达口,看到形形色色的人举着形形色色的牌子上面写着接人的名字,也有举着旗子拿着鲜花的人,忍了一路的眼泪汪汪就决堤了,心里就一个没出息的声音在喊:我要回家,我要找我爸爸妈妈!手机只剩下百分之一的电了,我放弃打给男朋友,拨打给老爸:“爸爸,我到上海了。”

“嗯,爸爸在4号出口等你,东西不要忘拿。”

看到我爸笑咪咪站在机场门口的瞬间,我感觉好像幼儿园最后一个等到家长的孩子,委屈得不行,在机场抱着爸爸就哭起来。老爸一幅典型上海爷叔的沉稳和笃定,把我塞进副驾驶。

回到家以后平时在家很少喝酒的爸爸开了一瓶黄酒说道:“我们家不说大富大贵,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至少我们能风风光光的办你的嫁妆。”“所以讲侬找对象谈朋友,我和你妈不看人家身价背景,只要侬自己欢喜,只要男孩子对你一心一意。”但是,爸爸眉角一扬,话锋一转,眼镜后面闪出上海爷叔精明的光“哪个赤佬敢欺负侬,我和你妈妈是绝对不允许你嫁给他!”

我突然之间感觉自己是最幸福的人,天大的委屈也得以昭雪。

最近听TED讲座的时候有一个科学家分享一个实验结果说把刚出生的小白鼠分成两组,一组小白鼠的妈妈温柔体贴,每天给幼鼠舔毛喂食念儿歌数星星,另一组小白鼠的妈妈冷漠自私,每天只管自己吃好玩好看电视剧涂指甲油,后来跟踪发现得到母爱的小白鼠比没有得到母爱的小白鼠在健康指数相当的情况下遇到突如其来的压力更具有抗压能力,而没有母爱的小白鼠就会惊慌失措做出不理性的举止。虽然不知道在人类身上是否适用,我突然觉得自己绝对是一个小时候每天被舔毛喂食念儿歌数星星养大的幼鼠,所以现在活泼开朗能屈能伸。

在我看来每个人都会有几把千斤顶来应对重大挫折,当心灵的小城堡遭遇山崩地裂之后发生断裂坍塌,总会有几把千斤顶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也许是家人爱侣也许是良师益友,也许是李白的花间一壶酒,范仲淹的悠悠羌管,和靖先生的梅与仙鹤,保尔柯察金的信仰或者是安妮的日记。总之,你发一点力气,它帮你杠杆出几十倍的力量顶住压着你的断壁残垣,让你在缝隙里看到一点阳光,呼吸到一点空气,然后你喘口气儿再加一把劲,说不定一溜烟儿就能从废墟里爬出来了,当然最重要的是你自己还是得发哪怕一点点的力。

人从困境里爬出来看那堆废墟的时候比自己压在废墟里面看不到天日要好受多了,这时候只需要做一件事情——重建。有时候那个已成废墟的就是我们的三观,三观易碎,碎了重建,但每次就着上次坍塌后的废墟一砖一瓦的吸取经验就能建立起更强大更复杂一点儿的精神体系,然后我的灵魂就像“三只小猪”故事里小猪从大灰狼一口气就吹散的茅草屋子逐步搬进大灰狼把肺吹破都吹不坏的砖房子里得到安宁和喜悦。通常阅历丰富阅人无数行完万里路读完万卷书之后,耍得了十八般兵器,搭得了太极二十四式,看得了眼前路,顾得着身后身,这时候不仅抵得住生命里的沉浮,也能担当周围人的千斤顶。

在我度过了春光似锦,秋月如镜,夏伴凉风冬飘雪的二十六载之后,发现所谓那些陪我跑过一程又一程旅途看过一山又一山风景的轮胎也好备胎也好都不知道滚去了哪里,几把千斤顶倒是一直没换过。伴随着日渐强大的开车技巧,我在通往牛逼的幸福大道上一路飙车时心里不再有二十出头的青黄不接,偶尔还能打开顶棚高歌一曲《漫步人生路》,因为我知道我的后背箱有千斤顶;在我开过蜿蜒曲折的盘山公路去看自己爬过山坡时心里不再有二十出头的得意忘形,我把好方向盘稳住车速知道安全第一,因为我也是你们的千斤顶。

互相顶一顶,一辈子风雨无阻。

(将此文送给我的家人和挚友,和与我一样幸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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