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前年年底的“丧文化”和去年的“佛系青年”文体风靡网络后,中国被指正在步入类似日本“低欲望社会”的后尘。
而在去年,根据日本官方发布的一份报告显示,目前在日本有超过50万的青壮年选择了“蛰居”这种生活方式,他们过着近似于隐居的生活,拒绝融入社会。
随着这个新代名词——“蛰居族”群体的日渐壮大和浮现在人们视线,又有不少人开始担忧,这是否将是中国一二线城市未来新青年群体特征的征兆?
今天,鹰叔想跟大家一起来聊聊这个有意思的话题。
日本:“失踪的100万人口”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去年的年度畅销小说《孤独小说家》?(没有的话,鹰叔在这乐意给大家推一记安利,确实是好书一本,值得细品!)
在日本作家石田衣良的笔下,我们不难感受着这样真实的日本:它既现代又传统,看似纷繁热闹,却也相当寂寞。
餐馆和酒吧总是人满为患,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大部分顾客都在独自用餐;不论任何时候,从山手线到中央本线,都能看到疲惫不堪的白领。
人们在看似享受狂欢的尽头,只剩孤独。就是这种奋力融入社会的孤独感,无时无刻不充斥在作者的文字当中。
但在日本的现实中,还有着和这些置身于人潮、拼命活着的社会人不同,在无数个霓虹灯照不到的地方,有一群“失踪人口”,他们从拥挤的社会生活中悄然撤出,终日闭门不出,以一种近乎诡异的方式“调节着日本的平衡”。
他们被称为Hikikomori,蛰居族。
Shoku Uibori,蛰居7年 / 网易看客
43岁的 Shoku Uibori 就是“失踪人口”的一员。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7年,除了偶尔,他会在深夜出门,前往便利店购买泡面和啤酒。
他曾是一名商人,拥有过自己的公司。破产后,他整日把自己锁在屋中读书。10平米的房间就像一个当代孤独实验室,尘世的气味被隔绝在外。在这里,一切软弱和不健全都因缺乏参照物而变得无可指摘。
“就像仓鼠爱它的笼子,没有笼子,仓鼠会不知所措。”
Shoku Uibori的房间 / 网易看客
但Shoku Uibori 并不孤单。像他这样的蛰居族,日本大概有100万。
据日本厚生劳动省的定义,“蛰居族”有着共同的特征:拒绝参与社会生活,特别是上学或工作;没有任何亲密的社会关系,“失踪”时间超过6个月。
而最高记录者,蛰居时间长达40年。
《蛰居族》双月刊报道了蛰居现象,其中提到34%的人蛰居超过7年。
据日本内阁府公布的数据,截至2017年,15到39岁之间的蛰居人数达到54.1万人,其中80%是男性,且大多数人拥有硕士学历。
而研究人员则认为,真实的数字远远不止于此。
由于这项调查把40岁以上的人排除在外,蛰居族们又有自我隐藏的特性,九州大学教授、神经精神病学家加藤孝宏推测,目前至少有100万日本人处于“隐居”状态,约占总人口的1%。
蹲族:“在北上广无所事事年轻人”
日本关于“蛰居族”的定义,不禁让鹰叔想起前段时间,真实故事计划里对中国“蹲族”的定义:
这样一群年轻人,高学历、无业,既不热血也不奋斗。他们在一线城市里租房混日子,回不去家也留不下来,终日无所事事。
“大学毕业之后,我瞒着家人在北京过上了隐居生活。”
“从五百强离职之后,我就一直住在女朋友家里,打了半年游戏。”
“没办法连续工作超过八个月,做一份工作我要蹲半年。和钱打交道太累了,但是回家和父母在一起更累。”
“大学就像个养猪场,交完饲料钱住满四年,发一张检验合格证就把你往社会上赶,然后继续饲养下一批。我是混的不好的那头猪,还没开窍。”
其中,网友@宅枢还分享了他住进女朋友家里作家蹲一年的经历:
“穿着短袖出门,发现已经是冬天了”
毕业后参加了一场招聘会,不是做销售就是工资太低,不想去任何一家。
我开始有了全职写作的念头,想要韬光养晦一段时间,专心看书写作。一毕业,我就住进了女朋友家里,她已经结束实习,做着我不愿意去做的工作,每个月赚不到六千块。
最开始的时候想静下心来阅读写作。一个月后变成了只阅读不写作,两个月后变成不阅读不写作,到最后干脆不想掩饰自己什么都不想做的本质了。我发现,自己在家是比参加工作更需要自制力的一件事。女朋友搬到这个房子的时候,我甚至没有帮她搬家。
每天早晨女朋友出去上班,晚上回来一起点外卖、打游戏。偶尔带她去吃一顿人均50的饭她就会特别开心。
我通常一个人睡觉看书或者看动漫。每天中午吃的东西都很固定:可乐、花生米、煎肉饭、糖蒜。我必须要吃这样有刺激性的食物才能感受到味道。
作者图 | 几乎是每天的定食
有次放在门口的垃圾女朋友没有及时丢,邻居抱怨说:你男朋友不上班,也不扔垃圾的哦。自尊心还是过不去,我开始趁她不在的时候给一些公司投简历。
要求很明确:干得少,赚得多。发出去的简历往往石沉大海,只有骗子愿意理我,哪有正经hr会半夜两点多在网站上问你:“在吗?”很快,我又放弃了。
那年过年我没回家,不知道和父母聊什么。有时候女朋友想鼓励我振作一点,我只会对她说:“我现在不需要人把我拉起来,我只想找个人陪我躺在泥潭里。”
平安夜那天,我想下楼去接她吃饭。走出楼道的一刻,我看到外面正在下雪,而我还穿着夏天那件短袖。
有个北京土著,在家里蹲了八年。唯二的变化是,长胖了很多斤,房子增值了很多万。每天的日常就是打打dota看看剧,唯一出门的机会就是去朝阳,找个打游戏的朋友下下象棋再回家。
就算他已经不求上进到这步田地,父母也还是怕伤害到他,不求他有多出息,反正家里什么都有,只缺一个媳妇儿和下一代。
还有个正和女朋友同居的男孩纸,在家啃老蹲了两年半,最大的爱好是看日剧、动漫,玩游戏、撸猫。父母每月按时打钱,他还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同时,账户里面还有几十万。
作者图 | 在家宅着看动漫
他说:“如果有足够的钱,还有多少人会继续做现在的工作?工作仅仅是无所事事的遮羞布而已。还不如在家做自己喜欢的事。反正不工作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不少网友表示看完有种被治愈的感觉,原来不仅只有我想躺在泥潭里长眠。
“毕业一年零七个月,断断续续上了一年,中间休息了七个月,如今在家蹲了两个月。美其名曰考公务员,偶尔认真看会书,但大部分时间都是一个人在家玩手机,看电视、动漫。”
“看到这么多人跟我一样,我就放心了。”
“真正的自由社会就是可以让人心安理得的做个废物。”
“家里蹲真的像抽大麻一样,好舒服。”
“之前在家蹲了八个月,每天都有人问我你不会觉得无聊空虚吗?完全不会啊!实在太特么爽了!”
其实,就连备受广大青年朋友喜爱的《吐槽大会》的策划人李诞,也在他的新书《笑场》中写道:
三年前写的话:“你知道吗?我年轻的时候想做许多事,我想恋爱、吸毒、周游世界,就是人们年轻的时候都想做的那些事。
你知道最令人烦恼的部分是什么吗?就是我现在正是年轻的时候,可实际上我什么都不想做。我只是觉得要对年轻有个交待才说了那些蠢话。我在等着年轻过去。”
第一次读《笑场》的时候,我觉得这段话相当符合部分年轻人所面临的现状,明明正值花样年华的年纪,却什么都不想做,回不去年少的时代了,只好盼着自己在蹉跎中快点老去,好心安理得地享福。
“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逃跑,只有逃跑的时候,我才是我自己。”
不管是日本的“蛰居族”,还是北上广的“蹲族”,都并非个别社会所独有的现象。
有研究者称,所有发达社会都会面临这样的情况,经济衰退严重、失业率高的地区更是如此,比如日本。
日本年轻人遭遇了其他发达国家年轻人不曾经历过的、旷日持久的经济停滞。
在安迪·弗隆看来,泡沫经济的破灭切断了“高分数-好大学-好工作”的“传送带”,日本年轻人失去了父辈所拥有的“终身制”工作,转而迎来打短工、打零工的短期就业局面。
这跟中国现阶段的社会有着一定程度上的雷同。
当然,大多数蛰居族来自相对优渥的中产家庭,他们通常被寄予更高的期望。泡沫时代积累下来的物质基础,不仅赋予了他们对自由和享乐的想象,同时也带来了垮塌的可能——
对于他们而言,像父辈一样努力学习、认真工作“简直是对生命的浪费”。
有人说,蛰居族和蹲族之所以选择逃避,都是因为他们应付的受挫能力太弱了......
在蛰居族和蹲族的群体中,我们发现,他们有的是遭遇校园暴力后不愿意去上学的孩子;有些则是成年人,因为失业或者求职失败,回到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勇气出去。
除此之外,父母离异、考试失利、感情创伤,都有可能让他们产生“劣等感”,进而陷入一种“未战先忧败”的死循环之中......
“逃避”,便顺理成章地成了抚慰这种情绪最简单直接的方式,也是他们选择消极应付受挫的方式。
蛰居族认为,“世界不会因为我们的一举一动而变得更好,与其面对疲软无望的未来,不如另辟蹊径。”
毕竟,逃避虽可耻,但有用。
“我也知道这是不正常的,但我不想改变。这里(房间)感觉很安全。”
村上龙在谈到《无限近似于透明的蓝》时说:“很多人想活得我行我素,选择非正统的工作,或者不按社会规则行事。”
但绝大多数的情况下,“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只会让生活变得更艰难,特别是在没有收入来源的情况下。因此,很多年纪较大又没有父母依靠的蛰居族会在“隐退”之前,上班一段时间来积累生存资本。
而在日本或者中国社会里,一份稳定的工作和收入仍然是某种铁律般的生存法则,即使它令人倍感压力。
有网友留言说道:“我妈有个读大学的妹妹,整个家族就她一个人读出去了。在我妈在稻田里喂水蛭的时候,她就在深圳的办公室敲电脑。
我妈也希望我能敲电脑,所以从小对我要求特别严格,小测没上八十分我就不敢回家,因为她会用火钳打我。
她总说:现在吃苦,以后就轻松了。可我现在和妈妈有什么区别?一样是用身体换钱,我受伤的还是脑子。”
“我们从来都是无路可退”
90后,曾经在网络上一度是脑残和叛逆的代名词,甚至被戴上“垮掉的一代”的帽子,如今很多人已经为人父、为人母。
说实在,90后所处的年轻挺尴尬的,戒掉了碳酸饮料,端保温杯又太早;没有了初入职场的激情和懵懂,但也不算事业有成,迷茫却不敢轻易离开,努力又仍看不到收成。
结婚、生子、买房买车,每个人都像走程序一般,在催促当中把所有该办的事情抓紧时间办了,用生命去工作,拼命熬夜加班。
有时候,也想对自己的领导大吼几句,拍桌子走人,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离开了,不知道会不会又跳入一个更差的坑;离开了,不知道家里人会不会支持;离开了,生活会不会就乱套了...
有人说,别在大城市混了,太累了,起码少活十年。
事实上,很多人是回不去了,源于骨子里的那种傲娇。寒窗苦读多少年,终于走出了农村,来到了城里,自然就没有再回去的理由。
宁愿吃苦,不愿吃土。
而当我们肩上的责任越来越重了,担子会逼着我们去做不喜欢的事情,忍受不喜欢的人。
以前,我们总以为现在的生活是我们自己选择的,是我们的野心和欲望使然的,直到鸡汤褪尽,在某个辗转反侧的深夜里方惊觉:
原来是生活和工作选择了我们,我们从来都是无路可退。
“而被需要的感觉,是我们努力的动力。”
参考文献:
[1]It felt safe here,Witness,Maika Elan
[2]A psychological ailment called 'hikikomori' is imprisoning 500,000 Japanese people in their homes — and it's more of a threat than ever,Alexandra Ma
[3]Pictures Reveal the Isolated Lives of Japan’s Social Recluses,Laurence Butet-Roch
[4]Japan’s extreme recluses are coming together to create a newspaper for social outcasts,Isabella Steger
[5]《隐蔽青年:症候群及其援助路径的探索》,杨锃
[6]《蹲族:在北上广无所事事的年轻人》,真实故事计划
[7]《“消失”的100万日本人:逃避虽可耻但有用》,网易看客
[8]《日本青少年蛰居问题分析》,师艳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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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足够的钱,你还会继续做现在的工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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