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失怙,精神和感情都失去了依傍,对生命和人世产生了深刻的怀疑。生命困难重重,为什么要活着?死亡不可逆,那么活着有什么意义?
生命有什么意义?我问天问地问师长问朋友。“不知道。”“生命本来就没有意义。”“你怎么会不知道呢?生命怎么会没有意义呢?你不要忽悠我,请告诉我。”歌乐山上的香樟树陪了我四个春秋,我靠在她身上,她掉下几片叶子来;川外的图书馆里,我翻遍了金庸、古龙、王度庐、刘小枫、史铁生、吴冠中、王小波、路遥、张爱玲、李碧华、黄碧云、木心、萨特、昆德拉、纳博科夫。。。;我去了磁器口的宝轮寺、较场口的罗汉寺、苏州的西园寺,去听了两次韩国牧师的祷告,交了两个巴哈伊的朋友。可是我还是没有得到让我满意的答案。春去冬来寒暑易,我花了六年的时间来寻找答案而不得。宗教、哲学、文学、大自然,它们都包含了对生命终极追问的回答,可是我却不能窥见它,一直徘徊在门外不得入内。
我一如既往的收发邮件,一如既往的担忧着卡里的余额无法应付我的开销,一如既往的做着白日梦,梦里有天外飞仙来拯救我于水火,当然我也一如既往的追寻着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压抑着、拧巴着、死磕着。一日复一日。
我这么虔诚,为何不给我打开门呢?
你需要自己打开?
我找不到。
不要去找,去看见。
看见?在哪儿?
就在那儿。就在你那儿。
在心里骂了一声娘,旧恨未平,又添新愁。
随手翻着电子书《女性的奥秘》,当这个美国50年代女权主义的代表人物在书里说:女性的奥秘在于追求自我成长和自我价值。我们对自我成长的饥饿感会让我们感受到一种无法言说的痛苦,会让我们感到苦闷、迷茫、失去意义感。她的阐述如一道光劈进我的认知世界,睁开眼,就看到了我一直寻觅的那扇门。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按照泛神论的说法,花鸟山石都有生命,人和他们相比,谁更高贵,谁更低贱?生命本身没有什么意义,是“我”赋予它有什么意义。
所以这个问题的正确问法是:“我”赋予我的生命什么意义?
为什么要努力工作?
为什么要看书学习?
为什么要行走远方?
为什么要锻炼身体?
为什么要保持写作和思考?
为什么要和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做一件世俗意义上无用的事?
为什么要和亲人维持不浓不淡的联络?
为什么要时时和朋友小聚?
为什么要接触宗教信仰?
为什么要化妆美化自己?
为了对抗那种无言的痛苦——苦闷、迷茫、无意义感。
为了遇见自己,他人和自己、现在的自己和过去的自己,两相观照,寻见自己。
为了反观和自省,好的不好的,全盘接纳自己,轻拿轻放,善待自己。
为了突破自己,昨日的已经毁坏,废墟之上的新生一样是有血有肉有情有义的。
当我们一片混沌的时候,感受到的是麻木的痛苦,那种痛苦来自没有目标,没有意义感。而当我们找到了目标,感受到的痛苦却带有一种血淋淋的快感,我们亲手摧毁那个盘根错节根植在生命中的日益腐坏的旧的“我”,冷眼旁观着自己的撕裂、挣扎、沉浮,继而不得不亲手把自己缝合、抚顺。这种带有快感的痛苦就是我们生而为人的意义之所在。
存在主义讲生命没有意义,但我们要赋予其意义。乐观的悲观主义者。命运之网,疏而不漏,没有人能逃得过,除了接受,焉能反抗?了凡和老和尚打坐赢了老和尚,并不是他真的心中一派澄明,而是他觉得自己逃不过命运,所以听之任之了。
明知要死仍然要活着,明知没有意义却要在废墟之上重构新的精神家园——我想要活得高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