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手机的日历提醒着苏麦，今天11月23日，一个月又要结束了，距离12月10日自己的28岁生日不过17天。
如果要为2017年选择一个关键词，苏麦一定选择相亲。
2017是苏麦的相亲年，除去工作的10小时，睡觉的8个小时，剩下的6个小时苏麦不是在前往相亲的路上就是在相亲。
相亲就像逛街买东西，初入商场，你充满了新奇，到处看看，试试穿各种款式的衣服。看久了，逛累了，也就麻木了。
即使店里出了你最爱的款式，出了那件你去年一直想买，却断货的衣服，你也没有兴趣去看，在试穿。
不想将就，更不想勉强穿自己不喜欢的衣服，但也懒得去买衣服。于是便抱着以前买的衣服穿过春分秋至夏日冬至。
2016年的苏麦也在相亲，只是相亲的频率没到现在这种堪称丧心病狂的地步，家人也没有生怕苏麦嫁不出去，不急不慢地为她张罗着对象，随着她性子来，喜欢就去，不恼便作罢。
可2017年，苏麦28岁了。
28对于女生而言仿佛就是一个分水岭，一旦过了28岁似乎一下子掉价，原本还是受人追捧的香饽饽以火箭般的速度咻得一声，沦为超市里促销员声嘶力竭地推销的促销商品，甚至能够卖出去已经要谢天谢地的地步。
年龄大是家人催促相亲的一大原因，而更重要的是家人无意中得知，苏麦每次相亲只问对方一个问题，而就是这个问题，让众多对苏麦颇有好感的男生望而却步。
“我不想生孩子。”
自古中国以孝治天下，而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虽然说苏麦这辈的年轻人相对于老一辈而言，生活，教育各种方面都所提高，但并不意味着关于结婚生子这些观念也会随着改善。
这些祖祖辈辈相传的观念早在他们小时候，以潜移默化的方式，融入他们的血液中，根植于他们的基因中，一代代地复制下去。
即使苏麦有稳定的工作，身材高挑，容貌姣好，本科学历等这些硬性条件，可还是敌不过那些观念的强大。
相亲了这么多个对象，只有苏麦说出那句话，所有的男生无不一一地摇摇手，落荒而逃，有的甚至建议苏麦去看心理医生。
家人起初以为问题出在男生的身上，直到有一次，一个媒人面带难为情，试探性问了一句:“你们家苏麦什么都好，可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也就是那一次，家人才知道了苏麦每次相亲都只对男生提一个要求:
我不想生孩子。
02
28岁以前的苏麦，是家里人眼中的乖乖女，正如父母所希望的一样，好好学习，没有早恋。
从小到大，苏麦一直都很懂事，怎么现在就中了邪一样，居然说出如此大不逆的话。
苏母现在才明白，原来平日里女儿总是有意无意透露着自己不想生孩子，这真的不是玩笑话。每每苏麦这么说时，苏母总把她成儿话，现在想来苏麦是很早就打算好了这辈子不想生孩子。
自打苏家知道苏麦这铁心不生孩子的想法后，双管齐下，一路让苏麦去检查身体，一路继续让苏麦相亲。
苏麦也顺从家人的意见去检查身体，因为她知道她拗不过家人。
检查结果出来的那天，苏麦在公司里加班，就让苏母代她去拿报告。
医生告诉苏母，苏麦不想生孩子的症结不在身体，而在心里。这不是他能医治的范围，建议带苏麦去看心理医生。
苏母心里咯噔一下，实在想不通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苏麦不愿意生孩子。
小孩子不是很可爱吗？肉嘟嘟，笑起来十分可爱。
拿到报告回家的苏母面露凝重，心声重重。苏爸一见苏母这神情，预感大事不妙，赶紧拿过苏母手中的报告。
苏爸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翻看了好几遍，也没有看出有什么问题。
这时，愣了许久苏母才慢慢说话了:“孩他爸，苏麦不是身体问题，是心病。医生说建议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什么”
对于苏麦的父母而言，心理医生常常是与抑郁症等这些骇人听闻的词语搭配在一起。如果要去看心理医生，那么意味着苏麦的病已经很严重了。
晚上10点，带着满身的疲惫，苏麦推开竟然还未上锁的大门。
客厅里的灯还亮着，苏麦嘀咕着，哪个糊涂鬼又忘记关灯了。
苏麦怎么也不会想到，客厅里等着她的是爸妈，往日爸妈在这个点早已进入梦乡。
苏爸与苏妈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上都各带着复杂的神色。
“爸妈，你们怎么还不睡呀，都几点了。”
苏妈苏爸久久没有回应，苏麦这时才瞥见他们沙发上的一张报告单，心中大抵有了数。
“医生今天说什么了，你们这么大惊小怪的。”
苏麦语气里的轻描淡写，满不在乎让苏妈再次悲感交际。
这个房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墙壁上的闹钟滴答滴答地走着，“苏麦，医生说你身体没问题，是你的心病。”
说完这话，苏母隐忍了一天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了，扑在沙发上痛哭起来。
苏爸赶紧找来纸巾，拍拍苏母的后背，递上纸巾，同时劝说苏母。
苏爸终究不是女儿身，距离真正理解这种感受终究还是会差了那么一点。而作为女人的苏妈，心里十分清楚在这世道女人如果不生孩子这意味着什么，会遭遇着什么。
她不愿意女儿去经历这些流言蜚语，而这个家，这个家族更经不起名誉的玷污。
苏麦脸上的光黯淡下去了，她拿起报告单，准备安抚妈妈的手举到了半空中，又放下了，垂在身体的两边。
苏麦明白此时妈妈最需要不过是一句自己的承诺，我会组建家庭，生孩子。
而苏麦开不了口，她迈不过心里的那道坎。
苏麦沉默地离开了客厅，留给苏爸苏妈一个落寞的背影。
03
十一月的风带着些许寒意，手机上的时间显示0点0分。苏麦坐在阳台上已经有1个多小时了。坐椅旁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苏麦呛到了，用力咳嗽才有所缓解，显然苏麦抽烟的次数并不多。
望着天空中稀稀落落的星星，苏麦陷入了沉思，什么时候自己才坚定了有了不想生孩子的想法。
是那年母亲生二胎女而不受奶奶待见，还是好友欣怡生二胎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还是同事芸娘生孩子因为大出血而命丧手术台。
大概都有吧。
往事随着烟雾缭绕，一点点地显露真面目。
那年苏麦12岁，苏妈怀孕了。
苏麦的童年没有兄弟姐妹，陪伴她的只有电视以及一个人玩的过家家。
苏麦也很开心自己终于也有了一个伴，可以陪自己玩了，不用每次可怜巴巴地到隔壁邻居家找她们玩。
也许是上了年纪，这一胎苏妈怀得十分辛苦，前几个月呕吐不断，没有胃口吃饭，后几个月有了胎动，这肚子的宝宝便黑白颠倒地折腾着苏妈。
那一段时间苏麦眼睁睁地看着苏妈虽然变胖了，可脸上的憔悴却越发明显。
有一天，苏妈在打水，肚子剧痛。苏妈连忙呼喊着苏爸。
苏爸赶紧打电话请村里的接生婆来。而这时距离苏妈的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这宝宝便迫不及待地来到这世界瞧瞧。
接生婆一看，这早产儿病怏怏的，面色发黄，断言这女孩养不活，劝苏家人还是趁早做好心理准备。
苏麦的奶奶一见这是孱弱的小身体，还是格女孩，主张不养，让她自生自灭。
刚刚缓过神的苏妈，生育的疼痛还在作祟，听到婆婆的话，用最后一点力气喊到:“不用扔了她，她还是个孩子。”
苏妈那宛如啼血的杜鹃一样嘶哑的叫声最终触动了大家心里那根柔软的弦，众人的心还没有这般铁石心肠，众人放下了准备扔孩子的包袱，将那不被祝福的孩子抱到了苏妈的身边。
母子连心，这话一点也没有错。
那孩子一见苏妈，刚才还在哭闹的小嘴一下子裂开嘴笑了。看着自己亲生的孩子，苏妈松了一口气，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此刻所发生一切，12岁的苏麦都一一见证了。
大人们都以为小孩子什么也不懂，啥也不知道，殊不知这一切早已被苏麦刻在脑子里，岁月难以磨灭，风雨难以摧毁。
因为这个孩子，苏妈的身体不再适合生育。而苏家几代单传，到苏麦这断了香火。
每每苏麦的奶奶看到苏麦的姐妹，苏妈总带着一丝不悦。
那不悦大抵是因为苏妈没有给她们苏家生个儿子，苏麦姐妹都是泼出去水一样的女儿身。
苏妈也因此没少受婆婆的冷眼。而奶奶也不大喜欢自己跟妹妹。
那时苏麦知道原来有些偏爱不是你努力就可以改变的。
04
工作后，苏麦的工作搭档芸娘差点因为生孩子命丧黄泉。
芸娘自幼身体不好，与丈夫结婚多年迟迟还未生孩子。
芸娘背底里也没少被村里的人叫做不会下蛋母鸡。
这些暗地里的芸娘还能装作看不见，可婆婆这摆在台面上的不满，芸娘只能忍气吞声。
刚开始，芸娘的丈夫还会宽慰芸娘，我们还年轻，这事不急。
日子一句，丈夫的态度也开始转变了。他也有些嫌弃芸娘。
于此同时芸娘的婆婆方嫂也是各种为儿媳妇寻医，求回各种偏方。
苏麦每次看见芸娘，她强忍着呛鼻的中药味喝各种叫不出的药。
每次喝药，对于芸娘而言都是一次痛苦的重演。
那种神情苏麦这辈子都忘不了。
所幸上天对芸娘不薄，半年后芸娘怀孕了。
这可把方家人乐坏了，芸娘在方家的地位一下上升了好几个等级，母凭子贵这理说得一点也没错。
方嫂为了全方位照顾芸娘，还特意来到芸娘所在的新家照顾芸娘的起居生活。
十月含辛茹苦地怀胎，终于等到了肚子里的宝宝出世了。
芸娘与丈夫还早早商量了孩子的取名问题，丈夫还特意将家里有棱有角的家具通通农成了圆形或弧形，家里的婴儿房也早已打扮妥当，就等着芸娘肚子的孩子落地。
那天是个感恩节，躺在病床上芸娘肚子不时阵痛，芸娘按了床头的按钮，值班的护士随即赶到病房，将芸娘推进了产房。
芸娘进产房时是凌晨1点。
手术室的灯亮了一晚，芸娘的丈夫方勇与方嫂在长椅上等了一晚。
方勇坐下来还在思索着刚才的决定是正确的吗？
原来就在公鸡喊破黎明的第一声时，身穿白色衣服的护士火急火燎地冲出去，告诉他，现在孕妇大出血，有生命危险，孩子跟大人只能保一个。
护士留给他们思考的时间很短，方勇看了一眼自己的妈妈，说出了那句:“保孩子。”
而芸娘的哥哥陈力此时刚从厕所回来，只听到方勇说得那句话。
陈力直冲过来，一个勾拳打在了方勇的脸上。
方勇的嘴角立刻有了血迹。
“你最好祈祷芸娘没事，不然我们陈家跟你们方家没完。”
半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灭了。护士推出了的是芸娘冰冷的尸体还有死在腹中的孩子。
那一刻，大人小孩都没有了。方勇站的身体不禁后退了两步。
看着昨日还对自己有说有笑的妹妹芸娘，此时一动不动地躺在白布下，陈力抓住方勇的衣领，准备再次动手打人以泄自己心智的怒火。
医院里回荡着了陈家人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方勇的后悔。
苏麦听闻这消息还在外地，苏麦来不及赶上见芸娘的最后一面，芸娘已被熊熊大火烧为灰烬。
那个爱笑，善良的芸娘就这样远离了人世。
芸娘的事给苏麦打击很大，如果说苏妈的经历给苏麦埋下了隐患，那么芸娘的事则是一个导火索，彻底激起了苏麦不愿意生孩子的心。
芸娘已经去世两年了，可留给苏麦的阴影却日益加重。
不知不觉已经坐了凌晨5点。8点还有上班，苏麦选择先去眯一会，其他的事就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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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