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夏闲云 闲云醉语
若菲的病情,在吴优和若菲成为朋友之前,吴优就请省里的几位专家和第一人民医院的几位专家一起为她会诊过。专家们的意见很一致,保守治疗的话,估计若菲余下的时间不会太多,手术治疗的风险很大,但只要手术成功,病人恢复得又好,那就等于病人获得了新生——哪怕只有几年的时间。问题的关键在于,若菲始终坚持一个人求医,坚持说她的家人回不来,没有人可以为她作主,她必须为自己作主。作为病人,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确实可以为自己的手术签字,但是如果手术以后她的家人来闹事,那会相当麻烦。
后来,徐若菲和周在野离了婚,似乎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可是,周在野的父母却打着关心爱护徐若菲的旗号跑到医院来闹事,还口口声声地说吴优对徐若菲好是因为盯上了她的房子和财产。
当然,谁都知道,吴优帮徐若菲纯属个人感情,和钱财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可这不能感动周在野一家人,不能让他们放弃起哄或滋事。尤其是当吴优向领导简单地介绍了周在野一家人有多么自私、多么贪婪之后,院方的态度就更加明确了。如果徐若菲自己坚持手术治疗,并配合医院的要求,出具一个免责声明,医院一定尽最大努力调集最具权威的医生为她主刀。另外,医院领导的意思是不让吴优参加徐若菲的手术,这样有利于避免麻烦事的发生。
吴优则认为,让一个对生已经不抱希望的人,为医生签署免责声明,是自私而又残忍的做法。她宁愿背负责任,宁愿面对最不好的结果,也要让若菲感受到,她并不是孤身一人。
“师姐,你这么执意地帮助若菲,是不是在无意中救赎你自己啊?”犹豫了半天,孙怀海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你就这么在意‘孤儿’,这么在意‘孤身一人’吗?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得到过很多爱很多爱,只不过有的人对爱的认知不同,爱的能力也不同,所以容易把自己蹩进死胡同,整天想着自己是没有爱、是最不幸的人。同时,一个人,不论他多么有爱的能力、多么懂得爱,也不论他得到过多少爱、付出过多少爱,终将归于孤独。让徐若菲面对自己的生死问题,让她自己决定如何治疗,这是她应有的权利,也是我们对她最大的尊重和最好的爱护。”
“你不用对我含沙射影,也不用对我进行灵魂拷问。不论你说得有多么冠冕堂皇,我都听出来了,你就是想把若菲推下悬崖,还要让她知道她是雄鹰,而你是雄鹰的妈妈,你无情无义地一推是世上最伟大的爱。”吴优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孙怀海的质问直接刺痛了她灵魂深处最柔软的地方。她很疼,很疼,如果不拼命地抵抗这种疼痛,她怕她会轰然倒下。忍无可忍之时,她愤愤地怒吼道,“孙怀海,你说对了。我就是特别特别在意我是一个孤儿,特别特别在意我是孤身一人!你没有吃过孤儿吃过的苦,没有感受过孤身一人的痛,你怎么可能懂得我的感受和我的心情?你怎么可以对我指手画脚!是,我得到过很多很多的爱,可是,哪个爱我的人问过我,我需要怎样的爱?谁又是真正地爱过我?又有谁是因为爱我而爱我?他们不过把我当成我父母的影子!与其说他们爱我,对我好,不如说他们是爱我的父母,对我父母好!”
吴优越说越亢奋,简直无法控制自己。她猛地打开车门,下了车,站在车下对着车里的孙怀海大声喊道:“ 我的姨妈、姨丈和姐姐对我好,但他们不过是为了寻得一份心安。他们对我客客气气,从不责怪和要求我任何,这是对我好吗?这是没有把我当作家人!小的时候,我跟同学打架、跟同学发狠,我就是想逼着学校找家长,我就想让姨妈和姨丈像批评姐姐一样批评我,甚至是打我骂我。可是,他们是怎么做的?我打架打得学校把公安局长都找去了,他们不但不管我,还请我和姐姐去吃饭!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打架了!他们都以为我是长大了懂事了,其实我是对他们彻底失望了。自从改了名字后,我就是孤家寡人了!姐姐跟我保持距离,那就保持呗。姨妈姨丈不把我当作自己的孩子,那我就是孤儿呗。我好好读书,好好学习,我活我自己的,与任何人无关!”
“师姐?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孙怀海瞪大了眼睛,惊问道:“你怎么可以如此践踏他们对你的爱!”
“是,我就践踏了,我不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不,我根本就不是人,我只是父母留下的一个影子!所有的人看到的我并不是我,而是我的父母,他们对我的好完全出于对死者尤其是对已故英雄的尊重。我算什么?当年,姨妈要做手术,为了能够好好地照顾她,我义无反顾地放弃省院的工作,回到上华。可是姨妈是怎么对我的?整天哀声叹气,对我没有好脸色,跟我无话可说。她跟我无话可说啊,你知道吗?有时候,我拼命地找话题想和她聊几句,到最后没有一次成功的。那个时候,我的姨丈整天加班,我的姐姐在姨妈手术后就回去了,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我就是一个外人,终将被他们划到界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