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一位熟识的阿姨聊天,阿姨说前阵子老伴生病住院。
在医院里,每到护士过来让叔叔服药的时候老人就像个孩子似得要求吃完药给他喝糖水。
可是医生说了他的病不能吃甜的东西,阿姨便不敢给老伴吃。老人家一会儿委屈的不行的样子求阿姨给,一会儿又像个任性的小孩冲阿姨发脾气。
阿姨很是无奈。
果然人家说老小孩,老小孩,上了年纪的人很多时候真的像是回到了童年,说话做事没有了章法,跟孩子一般的任性,不讲道理。
小时候体弱多病,经常吃药。每次吃药的时候我妈都会给我准备一颗冰糖或一杯白糖水。
药多半总是苦的,孩子们都是万分的拒绝的。所以很多孩子都跟我一样是要在手里攥着一颗糖才肯乖乖吃药的吧!家里实在没有冰糖,退而求其次,一杯白糖水就是必备了。不然孩子们完全可以理直气壮的拒绝吃药。
然后这个“传统”被一代一代的孩子们传承了下来,至今很多祖母在给孙子喂药的时候,无需孩子要求,早早将冰糖准备好在桌上了,有时不止一颗,甚而两颗、三颗。
我曾经很疑惑,为什么吃药后一定是给冰糖呢?
大抵是因为从前大家都不富裕,为必需而在厨房里储备糖的话,白糖自然是首选。其次,给老人、孩子或者来访的客人吃的时候方便、比白糖更上一个档次,又比包了花花绿绿各种糖纸的软糖、硬糖、花生糖、水果糖更实惠的便是冰糖了。
前年春节。
晚饭后闲聊,听我爸说起他的一位老同事的故事。
七几年的时候,他(我爸老同事,下同。)每月有二十几块钱的工资,在当时算是平均水平吧。
他来自至今仍然是贫困县的四川偏远山区,家里兄弟姐妹多,人多粮少,三餐常年看不到干的,都是照得见人影的稀饭和糊糊。
参加工作后,娶了邻村的姑娘为妻,向亲戚朋友四处借钱盖了三间土房,没过几年三个孩子陆续出生。
不难想象他家的日子得是多么困难,所以大家肯定猜到了,他必须节衣缩食的攒钱还债,每月要孝敬父母、接济兄弟姐妹、还欠下的债、孩子上学、生病都需要花钱……
因此他必须拼命的干活,有加班也总是抢着干。
有一年春节也没有休假,因为可以多拿不少工资。而偏巧那一年我爸因为家里新建了房子,借了舅舅不少钱,老爸也是想着辛苦点多赚钱,尽快把债还清,所以那年春节我爸也留守单位了。
那时他们单位住宿是集体宿舍,大房间里两排床铺,中间一条走道。晚上睡觉的时候大家的活动都尽在眼底。
我爸偶然发现他枕边竟然放着一瓶酒,好几次半夜里被悉悉索索的声音惊醒, 借着窗外的路灯见他从枕边摸出那瓶酒,咕噜灌一口,然后躺下接着睡。
起初我爸假装不知道,想着人家既然半夜里喝酒,自是不想让人看见。不想让他尴尬,因此我爸虽心存疑惑却并没有开口问他,只当自己未曾察觉。
春节期间,同事们大多回乡探亲了,留守的不过七八人。老爸宿舍里也就他们两人。大年三十,单位简单的年夜饭后,因为天冷大家各自回了宿舍,那时候又没有电视看,大家只好早早上床。
可是这大年节的,思乡之情不免泛滥,想家、想老婆孩子。
所以,上了床又怎么样?还不是睡不着!
于是两个人闲聊起来。
我爸这才知道,他的酒瓶里装的并不是酒,而是白糖水。
他说,每月就那么点死工资,一大家子人要靠他养活,往往是旧债未去新债来。为了省钱,他减了饭量。可是夜里常常会被饿醒,饿得心发慌,实在没办法就喝一口糖水。
彼时,听老爸轻描淡写的讲着这个故事,心底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那种滋味很难言述。
想着我的父亲——眼前这个讲着故事的人,年轻时候为了我们一家人,受过的苦不也是跟这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