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天前,你不期然将一条“婚礼邀请”链接发到了我们五个人的室友群,在久久没有聊天记录的群里激起了阵阵涟漪,大家惊喜地祝福,迟钝地感慨光阴飞逝,也免不了互相问候近况。
作为彼此的大学同学兼室友,我们毕业已经八年了,而我也与你阔别八年。八年以来,你不仅走出我的视线,更完全淡出我的生活,而曾经我们是多么默契的“三小”成员。同一个班级,同一个宿舍,又同在名字的中间有个“小”字,最让同学们起概括冲动的是我们三个人总是抱团行动,形影不离,于是我们被亲切地称为“三小”组合。
大学期间,我们仨耳鬓厮磨,形同一人。做任何事情,我们都喜欢黏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看球赛,一起逛街,一起犯花痴……其实,我们三个人是性格不太相同的个体。你是豪爽大气的北方人,小红是幽默风趣的闽南人,而我是中间最敏感脆弱的辣妹子。你们俩的性格里面共有一股豪气,这种豪气让你们和班上的男生打成一片,可以称兄道弟,更可以把酒言欢,而我夹在里面是一种不合时宜的落寞。卑微、沉默,不被人注意却希望被人关注,总期望有人能懂得我的安静,对我投去理解的一瞥,可是谁能奢求这样的注意力呢?大学生本就是一群呼唤注意力的群体,恨不得整日聚在霓虹灯下,尽情释放青春活力,何来多余的目光去看那沉默羞怯的同伴?我因此敏感又自卑,像含羞草一样处处设防,活的循规蹈矩又追逐与你们的疯魔,敏感的生性更常常让我各种作,当年如此幼稚的我,肯定伤害了你和小红千千万万次而不自知,但我深深知道的是我们一起度过的所有美好时光,这些时光在我们时空阻隔、不再频繁联系,却依然像光火一样照亮我的心间。分别后很长一段时间,我想念你们,也许比你们以为的要多;你们忙碌工作,也许比我以为的还忙,我们就渐渐疏于联系,最终成为了熟悉的陌生人。也许曾经相伴的岁月就已是最美,如今各自偶尔怀抱回忆自我取暖,也就够了,何必奢求太多?但是当我回顾过去,我又能瞬息之间感觉到彼此的深情厚谊,我于是明白,因为曾经拥有,你们已是我难忘的朋友,跨越时空,天长地久。
在今天这样特别的日子里,我追忆过去,既为曾经的伤害内疚,也为曾经的相伴感恩,更愿为你的新婚送来祝福。窃以为,人的一生中,有三个重要的日子:人呱呱坠地问候世界的生日;人喜结连理开启共赏世界的婚日;人安然长逝告别世界的日子。今天,是你将自己的生命联结另一个生命的开端;是你们信誓旦旦共建家庭的公开宣言日;是你们决心一同养儿育女延续生命的许诺日——今天是你的重大日子。在这样具有转折意义的一天,你挥手昨日,热切地期盼未来,作为新人,未来的日子将会怎样呢?你充满好奇,也不免迷茫,然更多的是跃跃欲试。提脚起行前,你或许会将探寻的目光投向我——室友中唯一早婚、育有俩娃的中年妇女,问问我的婚后感想是怎样的,如此这般,我必不会推脱。
我想从两个方面来谈谈我的婚后感触——关于家庭和生儿育女,仅供你管中规豹。
关于家庭
人为什么要结婚要告别单身组建家庭?很多人会回答说,为了幸福。人们往往不结婚的理由也是,一个人的时候也很好,为什么要踏进幸福与否未知的婚姻呢?我一直以为把追求幸福当做走进婚姻的理由是危险的。婚姻对我而言,就像春华秋实,选择结婚不过是到什么季节种什么瓜,是一种顺其自然,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可求。人如果说选择婚姻是寻求幸福,那照这样的逻辑,幸福的人不会结婚,结婚的人曾经不幸,难道结婚就是拧亮幸福的开关?这样的幸福也未免太轻而易举了吧?
我相信婚姻是人生必走之路中的一段,就像从北京去纽约要坐飞机一样的道理。人的一生远远超越追求幸福,究其根本是认识自己,修正自己,完成自己的更新迭代,以更轻盈的姿态去面向生活的过程。而生活中的一切跌宕起伏,不过是磨砺我们的心性,借此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那些围绕生活动态的一切情绪流转不过是过眼云烟,恒常不在,这是我们的切身体验。所以一切相对的情感、状态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对于所谓的幸福、快乐、满足、愉悦……这些人们孜孜以求的美好状态,都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真实的幻影,不期而遇,贵在不求、求而不得,方成悲剧。正如佛说:有求皆苦,无求乃乐。我主张对婚姻无欲无求,重在正面经历。
关于人生,稻盛和夫说过一段深刻的话:人生不是一场物质的盛宴,而是一次灵魂的修炼,使它在谢幕之时比开幕之初更为高尚。从大处着小,婚姻亦复人生,相模而言,婚姻不是一场幸福的盛宴,而是一种生命的丰富,使它在婚恋之中比单身之时更完满。
倘若走进围城的人,都以如此认识去拥抱婚姻,自是不会轻易失望,也不会寻而未果,而围城也不复是围城,是更宽广的天地。
说完面对婚姻底层的心态,我们来说说具体的婚姻生活。
以我的亲身经历来说,两个人的生活必然是比一个人的日子更复杂些,多个人的家庭肯定比两个人的生活更繁琐些,但我们也可以理解为更接地气,更深吮生活底层的味道。
譬如做饭。单身的时候,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两个人的时候却是顾此及彼,无法洒脱,因此人们常常感叹,茶米油盐酱醋茶之繁琐,但是如果懂得享受其中,亦不失为种种乐趣之源。我是个很享受厨房时光的家庭主妇,几乎每日都要在其中逡巡几次。这并不是因为我喜欢烟熏雾绕的厨房环境,亦或是脏污油腻的餐盘,而是因为我热爱自己脑中的那幅“家庭温馨图”。我以为一个家庭最温暖的场景莫过于一位主妇(或者主夫)在厨房里面用爱心烹饪食物的样子,所以每当我在厨房忙碌的时候,我的心里总是荡漾着满满的爱意,想到家人吃着佳肴美味时的满足神情我也会不由自主地陶醉,为此所有的脏污繁琐都能视而不见,厨房变成了爱心酝酿、流淌的所在。
譬如分歧。两个不同家庭背景长大的人要融为一个家庭,肯定会面对诸多分歧。小到起居饮食,大到价值取向,都可能面对磕磕碰碰。与其抱怨,不如包容,与其改变,不如接纳。看见一个和自己很多地方不一样的人,是人发现世界多样性的契机,进而认识到,很多事情,没有标准,更没有对错,不过是各有所好,各取所需,重在尊重彼此。我和先生有很多不同的地方。我喜欢看书,他鲜少阅读;我喜欢社交,他倾向宅家;我爱好运动,他喜欢葛优躺……我们几乎从没为不同点吵架,但是却常常为“共同点”起冲突。我俩宝贵的“求同存异”同在丢东西的超级能力,我们丢东西丢到这种地步:只要出去,必定丢失东西;丢的东西,小到奶瓶,大到留底的房产证副本都能弄丢,常常我们急的五爪挠心,免不了我强词夺理起干戈……所以我的经验是,婚姻之中,存异未必矛盾,相同未必同益,重在包容和尊重彼此。
譬如婆媳关系。千古难辨的婆媳关系是女性婚姻里逃不掉的考验。我承认我是一个失败者,这毋庸置疑。我将近五年的婆媳相处经验只得出这样一个无奈的结论:每个当儿媳的人都曾想要把公婆当成自己的父母;每个当公婆的人都曾想要把媳妇当做自己的女儿,但是通常绝大部分都失败了。当不得不完全接受这种希望挫败、灰心丧气之际,珍贵的是谅解,不再执迷对错,也不再强调主导权,开始知道全然接受,更懂得拿出比接受另一半更胜的决心来接受他的父母,拿出比接受另一半更宽广的包容心来容纳你的公婆,如此,你们才是屹立统一战线的战友,因为在中国,有一场关于抚育孩子的战争旷日持久,而公婆是支持小家庭的得力帮手,这是绝大部分普通家庭所要面对的社会现状。
关于生儿育女。
1)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对所有女人来说,孕育是脱胎换骨的蜕变。它可能改变的不仅仅是形体,还有看不见的心灵。很多爱美的女性,将怀孕看作洪水猛兽,甚至很多前卫适育女性不愿生育的理由也是害怕容颜受损。客观来讲,我以为,生儿育女的确很容易磨损女性的外表美,但同时也有一种更深沉的美渐渐孕育其心,安然体验这个过程,其实是一种将肤浅之美转化为深刻之美的机遇。众所周知,红颜渐老,是阻挡不了的自然规律,人只能刻意延缓衰老的脚步却无法逆水行舟,甚至无法原地踏步,这是不争的事实。再美的花朵终究会开败在流年里,与其白白凋谢,不如孕育新生,不也是一种美的延续吗?如此视角去理解,孕育似乎也是一种止损方式。所以,坦然面对孕期的形体变化,照顾自己的身体宛如开辟肥沃的土地,喜悦地期待一个健康的生命降临将是对腹中胎儿也是对自己最好的祝福。
2)养育孩子,懂得调整,勿忘梦想,苦中作乐,
很多怀孕的妈妈会很期待孩子降生的日子,可是生过孩子的过来人会告诫:还是好好享受孩子在肚子里的清闲吧,一生下来就够你忙得天翻地覆,并且从此无论你走到哪里,都有一根看不见的绳子系在你和孩子两端,永远牵挂。
对此,我的理解是:生养孩子,每一个阶段都有每一个阶段的苦与乐,要学会苦中作乐,乐中感恩。养育孩子对一位母亲来说,确实是精力的考验。身为二胎妈妈,我曾经长期在时间匮乏的漩涡中打转,经常抱怨自己没有个人时间,我的世界全都是孩子的吃喝拉撒,完全没有自己的一席之地。这样状态下的我是苦毒而悲哀的,孩子成了和我抢夺时间的敌人,我常常溃败而委屈不堪。但正如人常说,女本柔弱,为母则刚。爱睡懒觉的我,不久,通过调整作息,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如此,既能同早睡的孩子一同入睡,又能在孩子酣睡之时拥有自己不被打扰的个人时间,而在孩子醒来的时候我又从独处中汲取了力量,能够心无旁骛地全心陪伴。
举一个例子:
一次,午休时间,一个未婚的同事如下问我:
你看电视吗?她说。
我不看,我说。(我可是从小到大的电视迷)。
那你下班后做什么?她问。
照顾孩子。我回答。
那你上次看电视是什么时候?她继续问。
也许是没生孩子前吧。我说,真正意义上看电视的日子应该是在没生孩子前。
哇,那你的牺牲真大。她一时间充满了怜悯心,因为看电视也是她的心头好。
不是牺牲,是我心甘情愿 。我说。
想想没生孩子时的自由,现在的你会不会特别憋屈?她将问题继续深入。
哦,不会,比之结婚前的自己,我更喜欢现在的自己。我真心实意地回答。
为什么?她迷惑不解。
因为现在的我更勤快更自律,比以前的自己好太多。我回答。
所以,你看,尽管时间紧张,养育孩子对我来说并非舍此即彼。当养育孩子和自己的需求冲突的时候,要坚信方法总是比问题多,努力找到解决的方案,懂得调整,所有的冲突就会迎刃而解,显然,孩子可以逼着母亲到达自己的极限边缘,从而重新拓展她的生命宽度和深度。所以说,我喜欢现在的自己,恰是喜欢现在的自律,而这样的自律曾是时间充裕的单身时期不可企及的高度,因此孩子完全地改变了我,让我变得更有恒心,也更懂得梦想的力量。说到梦想,我从小就有一个作家梦,可是在我未育以前,我完全没办法坐下来定日定时定点地写作,可是却在二胎以后、时间最匮乏的时期,能够全身心地投入每日的写作时光,并且乐此不疲。
当然除却种种正面的影响,养育孩子同样面对着鸡毛蒜皮的无孔不入。但是我非常欣赏一位二胎妈妈的态度:收拾散落的一地鸡毛,扎成一把扫灰除尘的鸡毛掸子!所以,面对琐碎的日常,我虽然不免崩溃,但依然明白借此磨砺自己的心性,实践耐心,苦中作乐地去面对生活。
3)重拾天真的眼眸
Every thing happens for a reason. 为什么要生孩子?除了延续生命延续美,我听过一种更理性的回答,我的偶像郝景芳如是说:
“一个人自己还是婴儿的时候,有纯净的目光,却没有知识和观念的工具,而当他长大,用知识和观念将自己武装得严丝合缝的时候,他已经看不透这副武装,而成了武装的傀儡,没兴致再思考。这或许是精神生活的一条必经之路,初心和能力的不匹配成为探索的障碍。
人类的终极文艺理想是读懂宇宙和人世间呈现给我们的画面,需要强大耐心。初心和工具,二者皆不可少。婴儿恰恰在此时出现,出现在我们具备工具、忘掉初心的关键时刻,她重新擦净人的眼睛,指出人目光的方向,心的方向。”
所以,而立之年,得一眼睛澄明清澈的婴孩,将我们从世俗习惯、麻木、功利的泥潭里拉扯出来,他们擦拭我们浑浊的眼睛,重拾天真的眼眸,要我们专注此时此刻,懂得欣赏世界的新奇,懂得惊叹世界的美,这是养育孩子最大的馈赠。
4)随孩子一同成长
很多人都说:孩子的世界你不懂。可是孩子的世界我们都曾懂,因为我们都曾是孩子。我们为什么从懂变成了不懂呢?是因为我们放弃了求知欲,又或者我们的求知欲充满了功利性,对一切无用的东西视而不见。但是“一叶知秋”,“一花一世界”,自然中的、生活中的、一切微小细末的东西里都蕴含了宇宙的讯息,我们岂能熟视无睹?孩子的成长过程恰是一种求知欲不断膨胀、兴致盎然发现事物、体验事物,学习事物的过程,他会无意中带动我们探寻事物的主动性,因而我们得以通过全心陪伴孩子的方式来实现彼此的同生共长。我具体的感触是,当我给孩子读绘本的时候,我也是在给自己读——领会文学的优美,了解自然的现象,知道科学的准确,我仿佛又重新踏上求学之路,脑袋里面的东西更新又添加,我的思想更新鲜,所以在育儿的过程中,我们再次重新成长。
总而言之,对我而言,养育孩子是一种值得体验的经历,它是一种得大于失的付出,而其过程中,作为母亲,收获更大的是充满心底的悠远绵长的喜悦、宁静和满足感。它的最大的不可复制之处在于你可以近乎全身心地去感受另一个生命的需求和喜怒哀乐,这个时候的你因为投入得以发现自己的无私程度,也可以发现爱的深度,你会因为去爱而更懂得爱的含义,也会因为可以去爱而感到比被爱更深沉的丰满。
好啦,这就是我写给你的第一封婚姻指南操作信,希望于你有益。
最后真诚地祝福你:
一愿你永远衷心热爱自己
二愿你们夫妻携手共赏春暖花开
三愿落地花生,儿女绕膝
写于2019年10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