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底人

结婚时候表姐没要车没要房也没要一个像模像样的婚礼，就一切从简嫁给了我表姐夫，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

大家都叫我表姐梅子，听说是我姑父在寒冬腊月里用一碗梅子酒从稳婆手里把表姐暖醒救回来的。我堂姐夫也是结婚前一晚才知道，他未来的老婆差点儿在出世时候就夭折了。

我叫表姐叫梅子姐，可能叫得受用，跟她关系越来越好。梅子姐念书好，但是从我上高一时候她就不读书了，那年她高考失利，想要复读，但是姑父不让，说家里没钱了，下来工作挣钱要紧。梅子姐说她哭了整整一宿，第二天还是红着眼眶去城里找工作了。

也难怪，梅子姐出生不久我姑姑就患病撒手走了。梅子姐本来就是个女孩儿已经不受姑父一家待见了，突然又没了娘，就这样被随便拉拉扯长大了。但是梅子姐爱读书，成绩也好，谁知造化弄人，高考前得了感冒发挥失常。

造化弄人就是这样的吧，用梅子姐的话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梅子姐找了当时收入还算高的纺织业，每天泡在四十多度的机房里接线换线，本来还算白嫩的双手已经粗糙地可以做磨砂纸了。那时候的梅子姐才18岁啊，那本应是一个奋笔疾书的年纪，是一段在教室里看着喜欢的男生痴痴傻笑的时光，是一个女孩子青春刚刚开始的地方啊。而梅子姐却已经被这个世界雕刻成了另一副的模样。

梅子姐从不爱美，可见她那年夏天带着的玉镯子我就知道有故事可以听了。

原来是一个男人，偷着把他奶奶留给她孙媳妇儿的传家宝给了梅子姐，没错，这个人就是我表姐夫，顾杨，高高大大却其貌不扬，踏实肯干却也木讷呆板，反正我不知道梅子姐是具体看中他的是哪点。

女孩子的小心思总能被同性深切感受到，我每次放假找她玩也就顺便八卦了起来。梅子姐不疾不徐地跟我说着，夏日的余晖洒在她的头发上有些好看。

他是我们公司的技术支持，就是那种看看图纸改改机器的人。那时候才是认识的第九天吧，梅子姐脸上泛着淡淡的粉红，那天快下班了，我还在机房收尾，他偷偷摸摸地跑进来，一把就给我套上了这个镯子。当时一愣神儿，他就亲了我一口就跑了。梅子姐握着那个温润的玉镯子小声告诉我，仿佛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

那后来呢，我迫不及待，接下来可能就是青春小说里男女主角的经典告白桥段呢，我的少女心开始冒粉色泡泡了。

后来，梅子姐皱眉想了想，第二天他见到我，把我拉到角落问我意见，我说挺好的镯子就收下了，然后他就抱着我转了几圈，有三四圈吧。看得出梅子姐有些害羞了，我这个没谈过恋爱的外行也跟着害羞起来。

那天梅子姐跟我说了很多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都是琐事但都渗着糖水，很甜。

再次见到梅子姐，梅子姐就拉我跟她一起去看婚纱，租一套穿一天就要300块的那种。也是这次踏进婚纱店我才第一次见到我的准表姐夫顾杨，他正拘谨地站在沙发旁边等我和梅子姐，看样子见到我有点紧张，后来才知道，他俩连双方父母朋友都没见就开始准备结婚了。

梅子姐认真看着我说，我俩打算裸婚。我惊到背包差点儿掉在地上。顾杨连忙解释说，今天早上她说想跟我结婚，我一下班就拉她来试婚纱来了。找个时间告诉一下双方父母，然后挑个就近的好日子把婚结了。房子租在厂旁边了……他一口气说了好多，我虽然迷糊但又欣喜，可能顾杨在乎梅子姐吧，才会跟我这个高中生都解释这么多。

双方父母没有太多为难，象征性地拿了点彩礼，给了点嫁妆。婚礼也一切从简，花了不到三千块钱。

然后我就改成去他俩租的房子看梅子姐了。梅子姐披着一件水红色外套给我看，说是顾杨特地给她买的，然后我就看见我表姐夫坐在一旁傻笑，那笑容里满是宠溺。

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宠溺一个人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只要是爱着你的人，就能时时刻刻宠着你。

表姐夫确也是一无所有。父母都是普通农民，除了一间村落里的农舍其他什么也没有，能留给他的只有那两亩三分地的使用权。可是梅子姐一点也不在乎，可能是小时候一路苦过来的吧，觉得眼下这些都是小事儿。

就这样过了两三年，我也已经在外读大学了，他俩攒了个首付，在市里买了套房，不大但是朝南方向，冬天也可以晒到暖洋洋的太阳。

我大三那年，他俩按揭贷款了一辆车，不贵但是足以遮风挡雨，两个人每天认真生活努力工作供车供房照顾双方父母一样也没耽误。

前几天梅子姐在微信上说自己现在是车间主任，表姐夫也是技术班子的小领导了，该添个孩子了。我惊讶，你们计划这么周全的？梅子姐发来一张照片，是她和顾杨在海边拍的照片，然后梅子姐说，你看照片背景里那三个人影。我仔细看了看照片右上角，是一对夫妻牵着小女孩的手，应该是在踩浪，看上去很幸福。

梅子姐笑着发了段语音给我，争取等你寒假回来就能陪我去做产检了。我笑出声，梅子姐还像当年一样娇羞的可爱。

现在我外甥女已经上小学一年级了，每天蹦蹦跳跳地跟在梅子姐身后上下学，老师都说她不哭不闹，特别懂事。

我想，这肯定是梅子姐和表姐夫做得好也教得好，外甥女在爱里长大，性格能乖戾到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