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步行往校医院。
也许是经历了下山,出了一点儿汗,成苒觉得晕乎乎的头脑居然清醒不少。
鼻腔只顾着呼出热气,没闻到那股熟悉的消毒水味儿,成苒差点儿走过了头。
与校医院一路之隔的阴翳的原始森林张开绿色浓密的枝叶,大口大口地吸收着四周飘来的二氧化碳。
空气清新湿润,似乎浮动着叶绿素和水分子一般。
虽然已经到了暑假的尾巴,校医院依旧傲娇地只有正对着医院大门的急诊室开着门。
挂号的窗口没有了往日排队的长龙,成苒直接去刷了校园卡,值班护士便麻利地从病历库里取了成苒的那本出来。
一览无遗的急诊室,这会儿里头挤着好几人。
这样繁忙的科室里却有且仅有一位当班的急诊科医生。
戴着白色口罩穿着白色大褂的中年男医生正与有且仅有的一个值班护士一起有条不紊地给一个右腿膝盖鲜血淋漓的男生消毒、包扎。
此外还有两个身形彪悍的男生扶着他们坐在医用小床上的受伤的小伙伴。
几个壮汉一起出现在急诊室里,使这个原本不大不小的空间显得狭小了。
其他待诊的两三个病人只好在门口的椅子上坐着排队等候。
成苒忍住不适,自觉的排到队伍后头。
刚坐下,旁边一个人大着嗓门叫了声“成苒!”
成苒转头看去,居然是图书馆二楼书库管理员刘老师和她的丈夫宫煜石教授。
成苒见状,连忙站起来欠身鞠了躬:“刘老师好!宫教授好!”
“同学,你怎么了?”宫煜石打量了成苒一下,问道。
成苒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勉强笑道:“有点发烧。”
不料话音刚落,两位老人齐齐变了脸色。
他们身边那位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更是脱口叫了声“发烧!”,就一把抓起两位老人的胳膊往一边退去。
年轻人确保三人到了安全区域,连忙冲急诊室里喊道:“医生!这里有个发烧病人!快给她看看!”
急诊室里的中年男医生闻言赶紧把包扎的工作交给护士,洗了手,吩咐急诊室里的两个小伙子和正在包扎伤员的护士都留在急诊室里不要出来。
医生匆匆拿起体温针、挂好听诊器,提起一个急救箱就出了门来。
待看了看成苒略显苍白的脸,又看了看体温针,确保在35°以下才递过去:“之前有量过体温吗?”
成苒把体温针夹在腋下:“嗯,出门的时候量了,38.9°。”
医生拿小电筒仔仔细细地检查着成苒的舌头、喉咙,还伸手把了脉。
检查完了,医生神色稍缓,拿起成苒的病历本刷刷刷地在上头写字,并继续展开医患之间的常规问话。
“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不舒服的?”
“就刚才。”
“吃了什么东西?”
“昨晚从昆明回到学校,就吃了点白米粥,今天早上还没吃东西。”
“觉得关节疼吗?”
“刚起床的时候四肢百骸都疼,不过可能是走了一段路,出了点汗,现在没那么疼了。”
“咳嗽吗?”
“没有。”
“流鼻涕?鼻塞?”
“都没有。”
医生问完了话,抬手看了看腕表,道:“可以把体温计拿出来了。”
成苒依言把体温计拿出来,递给医生。
医生就着光线看了看,道:“38.4°,还在发烧,不过不是甲流。”
说着,医生还特意向成苒的背后看了一眼。
成苒听到背后的三个人都松了口气。
成苒在昆明的时候才连上了网,知道甲流像当年的非典一样正在肆虐。只是从来没想过这种病离自己这么近,不禁有点后怕了。
医生站起身来,提起药箱往急诊室走:“输液、打针还是吃药?”
成苒也跟着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答道:“打针。”
医生见成苒也跟着进门,温声道:“你先在外面等一等,我给那位同学夹好夹板,他小腿骨折了。”
成苒点点头,回到原处坐了。
此前拉着两位老人往后退的年轻人见医生进门去了,诚恳地建议道:“同学,你还是吃药吧!不能动不动就打针。”
成苒经历了一场虚惊,这会儿才有些松懈下来,不禁有点儿疲惫,却还是勉强笑道:“打针好得快一些,而且干脆利落。”
年轻人皱眉道:“国外对抗生素的使用很慎重,打针、输液就相当于做一场小手术了。像你这样只是一点发烧,很少会有人选择打针的,一般用物理疗法,冰块降温、多喝热水就好了,再高烧不退才会吃些药。”
刘老师慈爱地看着眉毛拧成一团的年轻人,笑道:“咱国内可不比国外,有个头疼脑热都拍X光、打针、输液。你别大惊小怪了。”
年轻人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了。
成苒这才意识到这个眉头紧皱的年轻人居然和宫煜石教授长得极像,猜想这应该是他的儿子了!
成苒看着他们仨谈笑风生的样子不像是生病的人,便礼貌性地关切一句:“两位老师身体好么?”
“好好好!”刘老师爽快地答道,“儿子从新加坡回来,想调一下我们的病历来看。对了,这是我儿子宫略。儿子,这是成苒。小姑娘经常到我的书库借书的。”
成苒向宫略略微欠一欠身鞠了一躬,道:“您好!”
“你好!”宫略微微笑,“刚才不好意思啊!”
成苒越发觉得力不从心,勉强道:“没关系!是我不知轻重。”
三人还待发言,却见得一个壮汉背着另一个壮汉从急诊室出来了,后头还跟着一个抱着篮球的壮汉。
明显这位伤患是打球伤到了。
医生把三人送出了门还不忘殷殷叮嘱:“回去多注意着点儿啊!”
“知道了!”被人背着的壮汉呲牙咧嘴着答道。
三人一走,急诊室突然变得很宽敞。
医生转身进了急诊室:“成苒!”
不待再次被人催促,成苒对宫煜石道:“你们先来的,你们先看吧!”
宫煜石道:“我们有很多事要问医生呢!反正你已经看诊好了,就打个针、开点药,用不了多久,你先吧!”
老者一脸的坚持,其余两人也是不住地点头同意。
成苒见状再不多做推让,说了声“谢谢”就进了科室。
医生拿着成苒的病历本看了一遍自己的笔迹,顺道翻看之前同行的笔迹。
成苒看医生似在等自己先开口的样子,从善如流道:“医生,我还是吃药吧!”
“可以。”医生闻言结束了“笔迹对比工作”,毫不犹豫地提笔刷刷地在处方笺上开药方。
在忙碌的间隙,医生还抽空问成苒:“对什么药物过敏吗?像青霉素之类的。”
“没有。”
“回去多喝点热水,吃了东西再吃药,不要吃太油腻的。”
成苒一一应下。
医生潇洒地收了笔,撕下一张写满了字的处方笺:“拿这个去挂号处刷卡领药。”
成苒道了谢,便出了门口。
等在门口的三人见成苒出来了,都站了起来。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成苒微微欠身。
刘老师爽快地答道:“没事!回去好好休息!”
成苒应了声“是”,就和三人别过,往药房去了。
捡药的也有且仅有一人。
小护士在药架子之间穿梭着,每一种药都是一整瓶、一整罐的,冲剂、糖浆、药片都有,胶囊、糖衣、无糖衣也都齐了。
小护士仔细地按非医学界人士绝少能看懂的处方笺上的字迹,在每种药的外包装上标明用剂用量。
成苒提着一大袋子药出来,宫煜石一家三口还在急诊室里和医生聊天。
成苒也不打扰,径自回寝室去了。
路上掏出手机看,居然已经过了12点了。还有好几个未接来电,都是龙夏夕打来的。
成苒赶紧回了电话。
原来龙夏夕打算请跟着她到云南考察的学生一起吃晚饭,不过凌渊冰留在云南家里没回校,蓝晴语几个也陆续回家的回家、去玩的去玩,只好等开学了再请。
以成苒今天的状态,自然求之不得。
暑假里学校开放的食堂仅此一家别无分店——西山食堂,虽然一点胃口都没有,成苒还是吃了一些八宝粥垫肚子。
回到空无一人的寝室,桶装水历经了将近两个月的静止是不能再喝了。
幸而还有一个烧水壶,成苒煮了开水,一半放着凉,一半盛进保温壶里。
成苒读着各类药品的说明书,面前摆了七八种药,看着有点头皮发麻。
其中,没有糖衣的白色药片是成苒最怕吃的药片。
这种恐惧感从成苒很小很小那会儿就已经根深蒂固了。
在成苒的记忆中,三姐弟小时候都是体弱多病的,大夏天感冒发烧也是家常便饭。
久病成医,家里常年备着治疗儿童感冒发烧的药。这种白色无糖衣药片便是其中一种。
成苒吃过无数次,不会认错。
成苒之所以害怕吃这种药,是因为这种药苦到令人作呕。
而成苒的父母在吃药这种事情上,从来都是独断专行的。孩子不愿意吃药时,他们才不会像别的家长那样拿糖去引诱或者答应一些无理的要求作为条件。
你吃也得吃,不吃就被一人抓着,一人一手端着盛满碾碎和了水的药,一手捏住孩子的鼻子,直接灌进去。
成苒在不懂事的年岁不知道被灌过多少次,总之在记事时起,就是在父母的强迫下才会吃这种药,因此有点由恐惧而生发的逆反。
有时看到弟弟妹妹被灌下这种药被呛住,甚至吃下以后立刻吐出来。成苒心里也会感同身受。
因此,成苒尽管在离家住校后也有备着常用药的习惯,但是却从来没有买过这种药。
饭后间隔时间差不多,水也凉下来了,成苒忍住昏沉欲吐的剧烈反应,硬是一股脑儿先把没有糖衣的白色药片吞了下去,然后再是胶囊,再吃糖衣片,最后才吃糖浆和冲剂。
简直跟壮士断腕差不多悲壮了。
成苒收拾了下药品,简单的洗漱就爬上床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