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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与书香澜梦主题征文第7期活动。

一

距离立夏不到半个月了，C市却依然笼罩在阴雨绵绵里。

秦言是最讨厌下雨天的，尤其是碰上早八下大雨。常常要拎着湿漉漉的雨伞冲进地铁站，更糟糕的是，在过安检的时候，还要把包包和湿漉漉的雨伞一起送进传输带。倒不是说心疼包包，秦言也不是那种用省吃俭用的钱去买名牌包包的虚荣女孩。通勤的日子里她一般都是背一个廉价的托特包，因为容量够大，杂七杂八的东西可以一股脑地装进去。但是晴天有多便利，雨天就有多麻烦。容量大意味着面积也不会小，撑伞的时候再小心翼翼，还是会被斜斜吹过来的雨水打湿。再经过传输带的一阵摩擦，包的表面总是会沾上一些类似灰褐色的泥水。赶着去上班的秦言从来没有时间去清理，提着包就直冲闸机。于是在拥挤的地铁里，那些黑褐色的泥水毫无意外的，全部沾到了秦言的外套上。

今天照旧还是这样，但秦言一改往日的着急忙慌，慢慢悠悠地从包里找到手帕纸巾，把脏兮兮的托特包仔仔细细地擦拭了一番，才从闸机口通过，乘扶梯往下走一层去搭乘地铁。

这是秦言最后一天去上班了，上个月的今天提交的离职申请书，因为走流程的关系，拖到今天才算完成。一想到有好长一段时间不用朝九晚九、忙忙碌碌地围着格子间打转，秦言就忍不住偷笑起来。

趁着地铁还未到站的空隙里，秦言甚至还特意跑去公共厕所去对镜自拍了一张照片。镜子里的她，笑得很是灿烂。

二

秦言是准时踩点到达公司的，坐到工位上时，其他同事都早已打开电脑开始办公了。秦言环顾了一下四周，密密麻麻的办公格子间，每个人都像是上了发条的傀儡，面无表情动作机械。

为了绩效，为了提成，为了那能解世间万千忧愁的碎银拼命工作。于是内卷越来越严重，加班已经是家常便饭的事情。秦言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终日被工作困着，便决心辞职。

这时，同事林琴从一旁探过头来问:“听说你今天就走了？”

“对啊！”秦言微笑着大大方方地回答，毕竟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羡慕啊！那你找到下一家啦？”

“没有，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

“啧，有钱人啊！那你打算去哪里旅游？”

“目前还没有什么计划，估计先回老家宅一段时间吧。”说到这里的时候，秦言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回避了同事探究的眼神。

她说谎了，她早就做好了一大堆攻略，就只等离职手续办完出发了。

混迹职场这么多年，秦言总结出来的经验就是:不要在同事面前过于展示自己的悠闲假期，大多数人不会从心底里羡慕，只会产生恼人的嫉妒。秦言不想给自己带来无端的流言蜚语，只好给自己塑造一个宅女的形象。

“哎，羡慕两个字说累了。”

林琴悠悠地说完这句话，就又转过头去对着电脑，霹雳吧啦地打字工作了。秦言扯动嘴角发出一声浅笑，也默不作声地打开了电脑。

因为是最后一天，并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需要秦言去处理，该交接的工作都差不多交接完毕了。

百无聊奈中，秦言开始在网上冲浪。

她刷到一条这样子的动态:

我真不敢相信，我生活在这样一个有北极光、珊瑚礁、雪山、长满苔藓的石头、闪闪发光的瀑布的星球,而我，只能去上班。

她顿时像被什么击中了一样。这个世界那么大，还有那么多美好未曾见过，却把大好的年华困在格子写字楼里，日复一日的上班、加班、下班。就连休息日都要抱着手机回复工作信息，没有一点私人的闲暇时光。

这种日子要停止，要开启新生活。秦言在心里默默地说。

三

旅行计划的第一站，是C市最近被炒起来的热门网红景点——太平街。

平日里，秦言是最不想去人多的地方，过于嘈杂喧哗，行人摩肩擦踵的，完全静不下心来享受。

然而一想到都快要离开这座城市了，还没有去打卡过那些热门景点，总觉得会有些遗憾，于是就匆匆把第一站定在了太平街。

那是一条铺着青石砖，还保留着旧时建筑的老街。其实秦言初到C市的时候曾去过一趟，那时商业化气息还不是很浓，街道上只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当时秦言是孤身前去的，性格使然，她只是匆匆从街头走到街尾，吃了一碗算不上好吃也算不上难吃的炸酱面，就落寞离开了。后来因为忙着工作社交，只在市中心更繁华的广场、商场里来回走动，再也没有来过这条老街。

这次虽然还是一个人，心境却不一样了。以前无处安放的双手，如今自然而然地举起相机，努力去定格一些美好画面。

此时此刻，秦言就站在人来人往的老街入口，看着人潮涌动，没有丝毫的不适。大概是因为和地铁里的人潮不一样。在早八点的地铁里，人潮是阴郁的，脚步是沉重的，每个人的脸上仿佛都带着痛苦面具，周身散发着浓浓的怨懑。而这里不是，人潮里欢声笑语，脚步轻慢，人人都沉浸在快乐里。

这才是人生的意义吧！

但以前的秦言可不是这样想的，她对于旅游的概念很偏激。她始终认为，旅游就是从自己待腻了的地方去到别人待腻了的地方，花光自己的钱。所以第一次来太平街的时候，她是抱着敌意的。她甚至都没有仔细留意青石砖两旁有什么商铺，她只是匆匆扫一眼各个门口的价格牌，以防自己被价格背刺。那个时候不像是去旅游的，更像是在陌生的地界寻找一家价格合适的中餐店。

然而经过岁月和社会的双重磨练，现在的秦言好像更通透、更成熟一些了，关于旅游的想法也不再偏激。

钱花完了可以再挣，而青春过去就不再返回了。

秦言深知自己已经不再年轻，已经没有什么资格妄谈享受青春了，她只是想在年老体衰前，允许自己疯狂一次，给自己创造一些后来一想起来就会甜甜微笑的回忆。

”咔擦“ ”咔擦“ ”咔擦“......

一路上秦言都在不停地按动快门，生怕会错过一些美好的瞬间。

在风中摇曳的红色灯笼，被搁置在角落的年代久远的木质老式板门，还有袅袅升起的烟火气息，以及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老爷爷和不停擦肩而过的陌生人的笑脸。

四

第二站是去武功山，距离C市不过半小时的高铁车程。

秦言查了不少攻略，都说想看云海的话，最好是晴天出发。奈何四月下旬没有一个晴朗的日子，秦言没有办法，只能蜗居在家里等。

“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

没有一丝丝改变

时间只不过是考验

种在心中信念丝毫未减.....”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秦言正在阳台晾衣服。

是房东打过来的，秦言这才记起之前好像跟房东提过要退租的事情，该不会房东已经提前找好下一任租客了吧？

“喂，小秦呀，上次说辞职就会退租的事情确定了没有啊？”

果然，一接通电话，手机那端就传来房东热切的声音。

“嗯，确定了，我住到五一那天可以嘛？你也好算房租水电什么的。”秦言不慌不忙回应，之前查过天气预报，说是五一那天天气不错，刚好可以拎包出发。

“可以啊，那我月底过来跟你核算水电。”

“好的。”

电话就此挂断，秦言把手机塞回口袋，又继续晾衣服，只是心里空落落的。

曾无数次想逃离，如今真的离开时，却仿佛有些舍不得。

秦言租的房子在一栋老式住宅里，没有电梯，出行全靠一双腿。邻里都是些和秦言差不多年纪的人，每天早出晚归，即便在楼道间碰上，也不会打招呼。其实城市的人情冷暖秦言早就习惯了，只是此时此刻，突然发现没有想要告别的邻里，还是有些难过。就好像透明人一样，来去不为人所知。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空间算不上很大，秦言来回踱步发现除去衣物并没有什么需要打包的。毕竟之前工作社交占据了生活的一大半，秦言完全没有心思跟精力再在租房里添置其他电器设备。

于是很快的，秦言就把行李收拾好了，只预留了一些换洗衣物和生活用品，其他的分门别类的装进塑料编织袋。

所幸秦言住的楼层不是很高，在三楼，虽然行李有点超出想像的笨重，秦言还是凭一己之力，顺利的挪到了一楼。

在花坛边喘气休息之余，秦言注意到脚下的水泥地有些不同。它微微有些开裂了，秦言顺着裂缝往前瞥了一眼，才发现在前端的裂缝那里，生长了一些不知名小花。

这些小花很眼熟，秦言想起以前还在乡下的时候，田埂边马路牙子上，到处都有它的踪迹。没想到，在这由钢筋水泥铸就的都市里，还能再看到它。

“生命力的顽强。”那个瞬间秦言满脑子都是这6个大字，于此又联想到这些年在C市的生活。从便利店的小职员开始，一步步往上爬，店助、店长、区域经理，然后转岗，进入总公司做专员，盘点巡店，没日没夜。好像就快要成功了，可是疲惫的身躯率先倒了下来。不，不是身躯，是心灵。好像没有办法再承受工作的高负荷，以及枯燥没有新意的生活。

她能挣破牢笼开出属于自己的生命之花吗？秦言忍不住问自己。

也许，旅行回来会有答案。

五

武功山之行，秦言没有孤身一人，因为爬山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她觉得还是应该要有朋友在身边。

她邀请了一同从小镇出来一起在C市打拼的王梓，两人结伴同行去的。

12点到达景区门口，因为是节假日，前面已经排起了长龙，一眼望去，彷佛看不到尽头。

即便这样，两人还是坚定着往山上走，一路拍照，停停走走，7点才到达金顶。

当然，在距离攀上金顶还差两个小时的时候，秦言曾试图放弃，打起了退堂鼓，想下山。

是一直走在前头的王梓拉住了她。

“都到这里了，金顶就在前方了，干嘛要放弃？”

“你现在下山就是逆流而行，会比上山更累的。”

“走吧！来都来了！"

......

秦言有些哭笑不得，确实，身后密密麻麻全是人头攒动。没办法，后半段几乎是靠着路边捡的一根木棍，她才一拐一拐地走上金顶。

很遗憾，她们错过了日落，登顶地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在金顶之上，人潮汹涌。形形色色地人群，颜色各异地帐篷，秦言恍惚间觉得自己爬的不是山，是不小心误入了爱丽丝的仙境。没有人表现出长途跋涉的劳累，几乎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准备露营搞烧烤的，或是寻找平地安营扎帐篷的，每个人都乐得其所。

秦言愣在原地，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想起那天花坛边的不知名花草，想起这几年在C市的生活，想起那天摩肩擦踵的老街，内心翻腾起一股暖流。

后来很久很久，秦言都没有忘记在金顶的那个黄昏和黎明。

那场在昏暗的夜色里举办的“素人音乐会”“帐篷游园会”，以及黎明破晓之时，鱼肚白的天空之下，滚滚袭来的翻腾着的万丈云海。

生活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从前秦言一直觉得这是乌托邦的虚言，现下只觉得那是真谛。

人活于世间，难免会身不由己，做着自己不愿做的事情，过着自己不喜欢的生活。

然而我们还可以选择生活的态度，用自己的方式去发现生活的美好，热爱生活，拥抱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