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嘴
凤林三
“快、快、快,老司机,把嘴张开,让我看看,里面有多少污秽的东西!”
“别开玩笑了,我哪有,还不是你们邪恶思想臆造出来的。”
曹青一边面对一脸得意的余莹疲惫地回答着,一边拿起办公桌上浓黑的咖啡抿了一大口。刚刚结束的报告会议上,曹青因在讲自己策划案时嗓子不适,将几个字念得过于不清楚,造成了会议室哄堂大笑,甚至连经理都在随声附笑,弄得曹青满脸通红地提前结束了自己的报告。说实话,说是嗓子不舒服不如说是嘴瓢了,将“硬朗”念成“硬了”,将“畏缩”念成“猥琐”。其实也没什么,只不过有些人带有“龌龊”的思维模式,不必太在意,就是开了半天的会有些累罢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班,挤到了公交车上准备回家,还是要忍受着这个同样为合租者的余莹的不断讽刺:“我猜你表现这么好,老板肯定给你加薪唉!”
“不要打扰我,烦你!”曹青的确不耐烦的将头转向车窗外,余莹也拿出手机识趣的刷起了微博。
绿酒红灯的夜色流淌在车窗上的每个角落,走走停停的公交车只成为了这鳞次栉比的楼海中的一叶扁舟。曹青望着令人眼花缭乱的灯光,双眼渐渐有些睁不开,本来就不清晰的视野变得更加迷离与模糊。
“独在异乡为异客。”特别在很安静的此刻更能勾起离人的乡愁,曹青也陷入了无法平息的回忆之潮里。
快要到公交的终点站时,车上忽然上来一对母子,孩子大概七八岁,背着卡通书包,母亲身着朴素的工人服,看见车上人不多,母亲带着孩子找到一个人少的角落,叫孩子坐在座位上,自己站在一旁,抓着把手,像个羸弱的保安。
孩子的声音打破了原本宁静:“妈妈,你坐那里吧,站着多累啊!”边说孩子边指着靠近曹青的座位。“没事我不坐,你看我这在工地干了一天,身上都是灰,坐那里下一站别人咋坐啊?”孩子回头再看看曹青和余莹的方位,看见后排的人都在看他和母亲,大概是认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将头埋在书包里不再吱声。
“吱”
曹青仿佛又打开了自己老家锈迹斑斑的铁门,没错就是那扇破门,在农场的新修的水泥路旁。门后是自己家的前菜园,经过菜园是伴随自己度过童年岁月的红砖房子。那时奶奶还健在,她一放学就跑到奶奶的屋里大声告诉奶奶“我回来了!”
看到在园子里种菜的母亲会迫不及待的把书包放在屋里,跑到园子里,踩在松软的泥土上和母亲细细碎碎的说那一天发生的事。什么今天老师教乘法了,隔壁老王家的小王因没写作业又被老师狠批了,场长家的孩子又闯祸了……如此种种滔滔不绝,那时还真是个演讲家,连那个住在湖边整天疯疯癫癫的怪婆婆都必须要和她谈天说地。
“吱”
又是一扇铁门,但这门还算崭新,外表涂抹这深蓝色的漆,古朴却冰冷。那时老师告诉曹青和其他的人,“你们再也不是小学生了!”于是有人就想办法让她们忙起来,方法什么的却也挺古怪,罚写一百遍啦、找家长谈话啦、自愿购买练习册了啦……那时曹青住在学校,与之交流最多的只有室友,但室友也是蛮多的,怎么顾及也说不过来,几年下来,大家都选择了退一步安静下来,少说话,多互助。
那时老师找到曹青问她:“班级里谁和谁处对象呢?”曹青犹豫了一下之后回应了句:“这还真不知道。”
“那你室友有没有男朋友友啊?”老师追加提问,“就算是有,也不会明说,是吧,老师?”
“曹青,你呀回去好好学习,千万别整没用的!”
回到寝室曹青将老师的话告诉了室友,大家仔细的研究了老师此话的意思觉得没什么问题,对有男友的室友没危害,并一致认为曹青的回答没毛病,没瑕疵。
再过两年又到了更高的学校,可能只是是楼建的高了点吧,曹青当时是那样想。不过却有了更多的罚写,和自愿练习册。同学们在班级说话的时间少之又少,除了问几下问题,也就不在谈论人生报负,那时大概人生只想报复学校。不过取而代之的是偶像剧、八卦和小鲜肉,还算愉快。
那时曹青不知瞎了那只狗眼看上了隔壁班的倒数第一,当然至少她现在想起来是瞎了眼。但那时还整天还自己找机会去制造偶遇。从路过班级门口到去寝室道上,天涯何处不相逢,只为那人一回眸,没错只是为了别人注意到自己。
一天曹青不知抽了哪门子风,跑到隔壁班级把那个杀马特风格少年找了出来。
“你知道我是谁吗?”
“对不起,我还真不知道。”
“你要知道我是隔壁班的曹青。”
“哦,面熟,有什么事吗?”
“嗯……没什么,只是认识一下。”
后来曹青发现少年有了女朋友,杀马特式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再后来学校严查谈恋爱,开除了。也罢,没什么可惜的,谁还没喜欢过几个不良少年呢。只是他搬行李走的那天,曹青落了几滴泪,趴了一天桌子,后来也再也没那么大胆地找过男生。
“吱……”
这门很高级啊,还是自动的折叠的呢,大学就是不一样啊,曹青当时这样想。没人强加作业本了,也没人找家长了,好开心。
中学同学都各奔东西了,自己找到了新的天地,可以开始一段属于自己的新生活,再也不必为谁和谁关系好不好,怎么样辩解或生气了。
寝室里的大姐在学生会,搞个演讲比赛活动,极力推荐曹青去,生来没在大众面前说太多话的她,硬着头皮将演讲稿磕磕巴巴地读了一会儿,拿了个优秀奖。
大二时要举办迎接大一新生的晚会,叫曹青去唱一首歌,不会太唱歌的她满脸通红地唱了一大首流行歌,赢得了剧烈掌声。
大三开始学习驾驶,为了一张不太大的证件,她整天讨好自己的教练,最后顺利通过了各个考试。
大四去实习找工作,曹青终于学会了交朋友,找共同语言,顺着别人的话。招聘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已经习以为常。在大家面前讲笑话,讲段子都不尴尬,脸不红心不跳,像个死人一样。
“吱”
公交车刹了个车,打开门,又到了一站。曹青舔舔嘴唇,没想自己还真睡着了。前面的母子还在那里站着,又下去了一大批人,车门关上,最后几站。
“你坐在那里吧,没事,终点站有人打扫。”司机对那位母亲说。
“也快到站了,不费那事了。”母亲用皱纹堆砌笑容。
下一站,曹青和余莹也下了车,去换车,那个人还在车上站着。曹青突然大喊了一声,余莹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喊什么呢?”余莹惶恐不安地问。
“没事,就是感觉不舒服,嘴有点失控了。”
“我看你有点是有点失控了,咋整的?”
“我不知道,做了一个梦,好长的一个梦,梦见我还小,那时什么话都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