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一大早启明便上山来接夏小白和秦笑笑。
听说两位远方来客要登云崖山，正往水缸担水的陈院长撂下扁担便给夏小白和秦笑笑当起了解说员。云崖山是道教圣地，也被称为道家第一山。平均海拔高度在1800米，其间峰峦雄峙，危崖耸立，似鬼斧神工；林海浩瀚，烟笼雾锁，如缥缈仙境；高峡平湖，水天一色，有漓江神韵。陈院长操着有浓重地方口音的普通话，因紫外线的照射而呈现偏黑红的肤色，喜欢穿手工底的布鞋，每天早晨都会第一个上山把两个沉淀食用水的水缸装满。
和启明同行的还有另外一个人，启明介绍说，是单位同事，叫陆子原，也是他最好的朋友。转过头又向陆子原介绍了夏小白和秦笑笑。
启明和秦笑笑也仅有一面之缘，并不相熟。只有一次，他来给夏小白送出差带回来的果脯，夏小白走访未归，是托秦笑笑转交的。
秦笑笑倒是不拘束，和陆子原聊的投机。启明开车，原本是陆子原坐副驾驶的位置，中途却坚持换夏小白坐到副驾驶上来。
启明开的是单位的老款红旗汽车，陆子原说，启明的驾驶技术炉火纯青，单位领导出差都不喜欢带司机而是一定要带上启明。有几个领导，考下驾照却不敢上路，也都是找启明陪练。启明呢，恰好喜欢摄影，常常出差，可以拍到不一样的风土民情，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启明侧过头问夏小白想不想吃碗羊肉泡馍再上山？秦笑笑把头凑过来说，那是一定的，吃了羊肉才会有力气爬山的，你看小白瘦的，不吃肉担心半道需要谁背着上去呢！
启明说，我也正有这个担心，所以才要请你们吃羊肉泡呢，就去新民路的春花楼吃，他家地道。说完看着夏小白，似乎是征求意见。
小白说，吃了羊肉泡再买几个回民做的油饼带上山吧，饿了可以补充体力。启明得到回应，转过头来专心开车。
陆子原在后座上当起算命先生给秦笑笑看手相，秦笑笑平展右手虔诚地听他解析。
启明突然问，小白，你信命么？
夏小白说，也许我应该相信。
陆子原调侃道，到了春花楼我也给你们算算吧，特别是夏小白，一定要算。
秦笑笑问为什么夏小白一定要算，启明呢？启明大笑着说，你以为他刚刚忽悠你这番是没有功底的么？在单位一天到晚抓着同事看手相，最初就是在我身上实习出来的，我能信他才怪！
夏小白几乎没见到启明这样肆意的大笑过。眼前的这个男子，穿酒红色心领毛衣，左侧胸前带一枚金色的毛主席像章，黑色的羽绒外套披挂在驾驶座椅上。他将身体紧靠在椅背上，瘦的修长的双手握住方向盘，无论笑或是对话依然保持目视前方。夏小白被这种专注莫名打动，她说，启明，你教会我开车好么？
陆子原绝不肯放过调侃启明的机会，没等启明开口，便替启明揽下这活。向前探着身体拍拍启明的肩膀，还不快应着，教美女开车的美差错过了就不再有了！
启明侧过头看着夏小白，这个苍白的女孩，宽大的棉衣外套，领口裸露出细长的脖颈，瘦的手指覆盖在洗的泛白的牛仔裤上。在启明的内心，这个女孩初见便让他感觉疼痛，从未有过这么强烈的保护欲望。
启明还是答应了夏小白教她开车。她看着他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然后转过头看窗外，启明看她黑色头发半掩的侧脸，鼻翼微微扇动，脸上瞬间恢复寡淡落寞的神情。
正值早餐档口的春花楼，人头攒动，这大抵是凉城最地道的一家羊肉泡馍店了。
夏小白偏爱羊肉，所以对春花楼并不陌生，很多次都是启明起个大早，买上一份春花楼的羊肉泡，送到山上给她做早餐。偶尔也会在清早接她下山，来春花楼吃顿羊肉泡再送她回山上。
落座之后，启明便出门去买小白爱吃的回民做的油饼。陆子原开始给小白看手相，秦笑笑在旁边托着腮等着羊肉泡馍。
夏小白平展开右手，手掌有清晰的纹路。她问陆子原，是不是我活不过27岁？你看我戛然而止的生命线，中学的时候我偶尔看到过这方面的书，书上说这种长度的生命线一般不会活过27岁。
不过也好，27岁应该还是美丽的吧，那样便永远不会老去，是我喜欢的。夏小白看着陆子原笑。启明提着油饼走过来坐在夏小白身边，拿出两块油饼分别递给夏小白和秦笑笑，让她们暖手。他知道夏小白的手几乎没有温度。
四份羊肉和白膜陆续被店里的服务员端上桌来，启明帮小白掰开馍泡在汤里。秦笑笑坐在对面学着陆子原掰馍的样子给自己泡馍，陆子原要帮她，被她回绝，她说，凡事都会有第一次，我这么聪明的女孩一学即会，说完自己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窝。
看着夏小白开始吃了启明才开始泡自己的馍。似乎已经养成了习惯，自打夏小白来到凉城，每次和她一起吃饭，总是喜欢看她先吃了自己再吃，他喜欢看夏小白吃东西的样子，与外表不相符的快速，瘦的脸部轮廓可以看见咀嚼肌在机械运动着。
秦笑笑是第一次来春花楼吃羊肉泡馍，她说其实以前在北京也吃过羊肉泡，是和林生一起，在王府井一家陕西饭莊，只是时间已经很久远，记不清当时的味道了。
到达云崖山景区东门是九点一刻，太阳刚刚爬上山尖。这是夏小白和秦笑笑第一次见到云崖山，只觉山势俊秀，他们没有乘坐区间车而是选择自东门徒登，山间有茂密的森林、形状各异的怪石崖壁，风景优美，启明说，大抵需要步行3小时到达中台。
在树林密布的清幽小径上顺道而行，夏小白以极快的速度行走，纤细的脚踝暴露在西北的寒风中，启明在身后唤她，她转过身笑着，启明端起相机给她拍照，阳光照在她瘦削的脸上，因为持续行走颧骨处有泛起的血晕。
秦笑笑拉着夏小白在太清宫和灵龟台拍合影，一边拍一边说要让启明冲洗出来，她要寄给林生看，她说林生很想见见她每天挂在嘴边的夏小白。
启明介绍说，到达中台之后，主要的游玩路线有西线和东线两个小环线，西线是景区内最精华景点的集合处，耗时也比较长，大约需要两个小时。
陆子原建议先走西线，后去东线。
一路攀爬，西线以众多的古老道观和奇险的山势为主，他们经过药王洞、上天梯、磨针观、三教洞、皇城、雷声峰、通天桥众多景点和庙宇，以道观为主，可以进入参拜，他们进入三教洞观看了太上老君、佛祖释迦牟尼和孔子。
上天梯则是自然风光最美的地方，也是启明所喜欢的，可以观看到奇险雄伟的山壁和众多的古树，启明说，如果赶在秋季来，这里会有美丽的黄叶。
走过通天桥的时候，太阳却完全隐匿起来，湿润的寒风迎面吹过来，夏小白收了收黑色棉服的宽大的领口。启明问小白，有没有感觉通天桥像悬挂在两山之间，异常的雄伟壮观。
他说，小白，也许我们还会看到云海。
天空更加暗沉，飘起细密的雪花，秦笑笑嚷着走累了，要原地休息，陆子原鼓动她坚持一会，走到东台之上便可以看见弹筝水库，湖水碧绿，十分漂亮，在那里可以拍照休息。
雪渐渐大起来，夏小白的头发和睫毛上落了白白的一层，启明轻轻给她拍打衣服和头发上的雪花，秦笑笑让她闭上眼睛用嘴巴吹她睫毛上的落雪，夏小白转过头笑着躲避。
陆子原大声说，在云崖山看到今冬的第一场雪实在是好兆头呢。
启明说西北的冬天会下很大的雪。
夏小白拍打秦笑笑衣服上的落雪，说突然想起小时候外婆和她一起堆的雪人。启明看见她纤细的手指突然停顿，表情落寞。
东线的尽头有下山的索道，陆子原建议乘索道返回中台，担心雪天路滑下山行走会有危险。
中台有家本地人开的面馆，他们决定在这里吃油泼面，启明说，寒冷的天气，食物会带来意想不到的温暖。
等面的间隙，启明向面馆老板借来铁锹，在门口给夏小白堆雪人。
他动作很快，走到积雪稍厚的地方铲来干净的雪，陆子原也去帮忙，找面馆老板要来胡萝卜做鼻子，捡小石子和树枝做雪人眼睛和手，没一会，他们头发上衣服上都落满厚厚的雪。
夏小白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启明堆砌起来的雪人，呼吸的白色雾气让玻璃窗渐渐模糊，启明在窗外看着她笑，她在玻璃窗上写下启明二字，眼泪便大滴落下来。
秦笑笑跑出去和雪人拍合影，红色的羽绒服映衬的雪人愈发白净饱满。
回卫生院的路上，秦笑笑和陆子原倚着后座睡着了。夏小白斜靠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苍白的脸上鼻翼轻微扇动，纤细的手指覆盖在洗的泛白的牛仔裤上，启明伸出手来想握夏小白的手，却最终只是摸摸她的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