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星期六一大早,睡在床上,旁边侄子摇摇晃晃,推着我,对我说:几点了,还不起床。
我微微的睁开眼,发现他眉清目秀,清醒着脸,两只大眼睛盯着我,可惜门牙只有一颗。我突然意识到,因为什么,他才迫不及待的叫醒我。我记得,不久之前,醒过一次的我,明明看到他抱着平板,正聚精会神的打着游戏,沉浸在游戏之中。多半这个时候,他对我的存在犹如空气。
我突然意识到,家里断网了,他对没有网的游戏失去了兴趣,转而对我产生了兴趣。我可以带他出去玩。
于是,我迅速的起床,洗漱。当我一切就绪,他早已换好衣装,站在那里等着我。
我问他:我们去哪里玩?
他说:我也不知道,你说呢?
每次问他话的时候,我发现他有一句话是万能的,不管你问什么说什么,似乎都可以用这句话进行反问,“你说呢”。
你喜欢吃什么?
你说呢。
你喜欢什么衣服?
你说呢。
我们去看什么电影呢?
你说呢。
......
最后我发现,问他等于白问,还是回归到了我说。小孩子都懂了谦卑的道理,可是这种谦卑是因为他对本真的世界毫无所知。
2
今日早晨的天不那么闷热,太阳也被遮了起来,吹在身上的风有一种轻抚的感觉。真是好天气,走到街上,已行人如织,汽笛喧嚣,人影葱茏。叫卖声此起彼伏,这座城市的古老小镇每年来的时候,有一点我印象极为深刻,就是几个国产运动品牌专卖店的竞争似乎很激烈,都使出浑身解数,打折、拼命的叫唤,各种方法,争取着顾客。可是每次走到旁边,向你们一瞥,似乎顾客都很少,寥寥无几。在这个制造业发达的今天,似乎不再是价格取胜,而是品牌。你看那些国外的运动品牌,总是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也难怪,它们拥有群星璀璨的品牌效应。
它们是龙虾,而这一条街上的只能算是虾米。销售员从一大早就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招揽顾客,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打折优惠的信息。
生活就是这样,每个人都在各自的轨迹上,谁不想碧海蓝天,但大多也只期最后可以拥有一丝心动的满足与快乐。
这座小镇,聚拢着各个地方的人,这个角落,正日日夜夜,发生着变化。去年今日已然变化了许多,可是有的东西依然如此,拥挤的人群,街道两边的店铺,熟悉的那个笑起来很美的营业员,蹬着三轮车的憨厚师傅,那家吃起来很香的面馆.....
我与侄子坐着地铁来到了这座城市的市区,我其实也具体不清楚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这里人多?这里热闹?我们沿着长长的步行街,漫无目的的走着,说来也怪,侄子也不急不闹。偶尔的有一点吸引他的目光,他就会看好久,看到小朋友多的地方,总是更能够吸引他的注意。
不知道什么时候,刚才的有一丝清凉的天气,突然又开始炎热起来,太阳释放了它的热量与光芒,行人也急找阴凉。有的打着太阳伞,有的戴着墨镜,有的穿着防晒衣,有的也站在阴凉的地方歇息。我看了看侄子,懊恼着脑袋,似乎渗出了汗液。
看到不远处一处M,我问他:喝点什么,去买点喝的给你。
理所当然,他回说:你说呢?
我当然也不会客气,我说就我说,我付钱了我不说能行嘛。
“服务员,一杯麦乐酷。”心想,喝的吃的两不误。
侄子抱着喝,我夺过来,喝了一口。
我说打开盖子,你先把上面的冰淇淋吃了。
我打开之后,他似乎觉得好像缺少了点形式感,又叫我把盖子装回去,他似乎觉得这样才足够完整。
3
我们不知不觉逛到了这座城市的一个著名景点。“小桥流水人家”已经跃然在我们的眼前。
有多少人想过这样的生活,有多少人想在有水的地方,可现实是,这里却并不适合生活,人声嘈杂,早已与中国的大多数景区一样,大同小异,里面卖着一样的商品,穿着一样的服饰,连招牌有的都刻板过来。
当景区沦为商品交易的场所,那么再美好的景色也会失去原色,而这种原色在这种嘈杂的人声中,慢慢的变成了一种附属的、虚无的东西,若不是真心人,亦不会真正了解到这里有价值的东西,这里的民风,这里曾发生过的故事,这条深巷的名字由来,这座桥的建造的年代......
所以真正意义上的旅游,大多数人渴望到贫瘠的地方,或者还未受到大规模开发的地方,因为只有在那里,才可以看到不一样的东西,体会到不一样的情感,感受到不一样的文化习俗。
看看侄子,明显对这类表面热闹的景象也毫无兴趣。走进一家店,以为很有特色,没想到刚走进一步,就想着出来。出来的时候,我明显看到旁边的营业员看了看侄子,我当然知道,她在看他有没有偷东西,或者好听点,拿东西。在这个国度,我们总是对小孩子产生怀疑,缺乏信任,其实最不可信的就是自以为大的大人。“倚老卖老”的例子已不鲜见,确实可笑。
我与侄子走到一座小桥旁,看到桥下面有一个店铺,有一师傅正在“画糖人”。侄子盯着看,我问他要不要画一个,理所当然,我又白问了。
他回说:你说呢?
我说就我说,当然得我说,我付钱的。
后来我明察到,一般他只要说这三个字,都是好的意思。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直说,而我并不知道这种不好意思从何而来。
我说:你转一个。
转到了一个仙鹤,他不喜欢,又转了一次。
我渴望的是能够有一条龙,第二次转到了一把手枪。
我说要不再转一次,心想手枪有什么好。
侄子不干了,立马说就要手枪。
我也无可奈何。我唯一确定的就是,他玩过玩具枪,却没看到过龙。其实我也没看到过龙,我们都没有看过。我们迷恋于龙,多半是被驯化,是被一种虚无的意识形态所固化,而小孩子才不信那一套。
一把手枪式的画糖儿拿在手里,侄子还时不时的用它指着我,嘴里还发出“砰砰”的声音,当然对于这类幼稚的行为我是不予理睬的,我看都没看一眼,他也就消停了。
他边走边吃着,不一会儿似乎就失去了兴趣。我说,你不要吃了,门牙都还少一颗呢,甜的东西少吃。可是想想,甜的东西是夏天的主角。
他就不吃了,就拿在手里,又过了一段时间,我说那边有垃圾桶,扔了吧。
他匆匆跑出去,似乎如释重负。
买这个糖人的主要原因,我是想他体会到这种古老的工艺,看一看尝个味,也就是目的。糖吃多了对牙齿不好,对小孩子更是如此。
记得很小的时候,在家乡,这种画糖人的人很常见,走街串巷的,吆喝声的,然后一堆小孩子围拢过去,好不热闹。现在这些人似乎已经很难再见到,大部分分散在全国的各个景区,委以生计。
当古老的手艺在现代机器锋利的手术刀下,早已残缺不堪。每个时代都有属于每个时代的记忆,可是如今的时代,我却寻觅不到几个富有烙印的记忆。
偶尔去网吧,会看到小孩子坐在里面正聚精会神的在虚拟世界里厮杀,坐在凳子上,脚还够不着地。我所最能幻想的,就是他是下一个扎克伯格,而这个世界上,却只有一个扎克伯格。
4
逃避热闹的人群,我打算与侄子去看一部电影,正好也歇息一下。穿过一条条街巷,终于找到了那个电影院。在并不十分熟悉的城市里,最大的难处就是,你会走许多冤枉的路,最后回首发现,有一条捷径,只有当初的三分之一的距离。
选了最近时间的一部影片,叫《枪手快手快枪手》,我也并不清楚剧情,也似乎并不知道主演。离开场还有近一个小时,于是与侄子去旁边的电玩城买了五十个币,教他开汽车,教他开摩托车,小孩子的天然流露总是这般的可爱有趣,在这里尽显他们的乐玩天性。
之后我们又去抓娃娃,我们两个人盯着一对情侣,他们正在抓蜘蛛侠,可是试了一次,依然一无所获,最后终于缴械投降,离开了这台机器。我对侄子说,我们试试。
侄子又说,你说呢?
若不是已习以为常,真想一巴掌去抽他,我说就我说。
于是立马投进两个币,转动方向,按下按钮, 只见机械手慢慢的接触到那个蜘蛛侠,然后夹住,一般到这个时候,机械手又会张开,娃娃又会再次落下去,一般剧情应该是这样的。可是这一次,我去我去,这只机械手好像突然有了魔力,一直把娃娃夹了出来。第一次就完美得胜,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一击即中。旁边的侄子笑开了牙,把蜘蛛侠紧紧的抱在怀里。
嘿,他又有了一个小伙伴。
刚才的那对情侣并没有走多远,看到我们抓出来了那只蜘蛛侠,不禁黯然失色,似乎在想,如果再试一次就好了。之后我们又抓到了一只《疯狂动物城》里面的赤狐,惹得旁人注目。我们都懂得其实这些都只是一个游戏而已,这些机器无非也是人类消遣的杰作,我并不知道它们真正的奥秘,但我可以设想,它们也如同机关,你可以调设。
这类游戏到最后就是抓住了每个人的心理,无非你愿意买单,我提供给你机器,你消遣了,我赚钱了,各取所益。
侄子拎着两个娃娃,我们愉快了去看电影了,突然觉得生活是有意外之喜的,而这种快乐可以给你平淡的生活增添一丝味道。
电影貌似是一部动作喜剧片,侄子在一旁笑的前仰后合,时不时的附带动作,给他乐开了一朵花。
生活的丰富多彩之处无疑就是快乐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张开嘴角,轻轻上扬,就是美丽的笑容。
侄子两只大大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偌大的电影院里,看这场电影的也只有他一个小孩,却是全场最开心的一个。一手拿着爆米花,一手拿着可乐,我突然陷入到深思回想,如他那么大的时候,我在干些什么呢?或许在村西头与几个小伙伴玩着游戏,或许在旷野里奔跑,那时候电影似乎都很少看到,更别说在现代化的电影院里看一部新片了。觉得他应该是幸运的,但又不是,他没有经历过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他一生下来,就丰衣足食。现代的父母真是辛苦,我突然意识到我妈对我说过的那句话:父母不为孩子想,还为了什么。我终于意识到他们的良苦用心。
我们总是鼓吹为自己而活,一生那么短,活出高度,活出自己的样子,但是到最后,大部分人为之一生的努力都是为了下一代,似乎都是为下一代而活。努力打拼,为下一代创造良好生活,似乎这是一种寄托,生而于世的责任。
侄子开心的笑着,他还不懂这个世界,他只在这部电影里,看到了喜剧,却并没有看到它背后的深意。他无疑是全场最快乐的一个,我看着他,却惊讶于,我的心里,还想着其它无关痛痒的事情,我不再是一个天真无邪的人,我有着各种忧虑,我不再纯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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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样,这是我与九岁侄子虚度的一天美好的时光。
我们走走停停,我们吃吃喝喝,我们看这看那,我们汗流浃背,我们笑容满面,我们疲惫不堪。
他抱着蜘蛛侠,我拎着赤兔,我们随着地平线的余光走往了回去的路。一天美好的时光也悄悄的行进到了终点,我突然意识到,我侄子已经九岁了。他牙牙学语时候的样子还在我的记忆里,仿佛就在昨天。
时光真快啊!我爸说:转眼大半年下来了,他已经对我说过了好几次,似乎略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