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力的不济会催生急于证明自己欲望,而这份欲望会像黑洞一般拉扯,膨胀,从而转化为虚妄浮夸的温床。
回想很多年以前上学时,数学历来是拖后腿的科目,而数学老师又恰恰是年级主任,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学究,不会说普通话,一口浓重的方言加上保守思想异常顽固,骂人从不留情面,所以学好他的科目不管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有益无害的。对于我这个常常在及格线附近徘徊的差学生来说,压力之大简直犹如每次上他的课头上套个塑料袋一般,呼吸困难。
每次看见坐我前排的学霸在悠然的讨论着某些进阶习题时,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巴掌,对着太阳穴来一枪,好让脑洞开的再大一些。重点中学的某些隐形压力,让学习不那么全面的学生背上了隐形的大山,每向前走一步,都觉得呼吸无比沉重。在终日弯腰前行的道路上,多想直起腰来走那么一回,证明自己的腰杆不是生来就弯的。
在一次突击测验时,我瞎猫撞上死耗子一般的解出了一道大分值证明题,因为这道题目刚好和我前两天在某本教科书里看到的一模一样,不费吹灰之力。有了这证明自己的资本怎可轻易放弃,下课铃一响便急不可耐的跑到了学霸中间参与讨论,而我至今都忘不了那看我如看一个白痴的眼神。一个平常及格都要靠碰运气的数学呆突然解出了一道很难的题目,而对于解题思路却一问三不知,看着试卷上红红的大勾,再看看他稍显轻蔑的表情,我真想时间能倒流,当这一切从没发生过。
我不知道那时我要证明什么,证明给谁看。欺骗的了别人,欺骗不了自己。心里知道自己是怎么解出这道题的,即使收获几个赞美又能怎样,没有掌握基本的数学知识,下次哪怕遇到同类的题目,只要稍微变一两个条件,一样的两眼一抹黑。
微小的道理贯彻生活始终,脱离了这个场景,垫着脚尖求证明的心态总是反复驱使着身体做出很多相似的举动。踢球时,遇到对手队友相对偏弱,于是在场上如鱼得水,灵活的跑位,潇洒的转身,华丽的过人。而当突然出现了实力在你之上的对手,一切都变得那么困难。“钟摆”被轻易识破,“马赛回旋”把自己绊倒,“克鲁伊夫”转身球没过,人过了。这时自信就如从屁股里泄出的五谷杂粮,顿时烟消云散。于是只有找一次不那么强烈的身体碰撞,然后呲牙裂嘴,垫着脚尖蹦蹦跳跳,再有失误的时候就摸着“受伤”的部位,皱着眉头,一脸不甘的表情,仿佛让对手真切的感觉到自己在说“嘿,你小子,不是我技术不如你,只是受了点伤,脚不听使唤,等下次恢复好了再较量”。
这一遍一遍的下次却蒙蔽了双眼,根本来不及回头看看自己脚下的根基,在没有夯实的地基上,拼了命的添砖加瓦,危如累卵的土地之上除了终将倒塌的楼屋外,一无所有。
深夜,音乐缓缓流淌,诉说着再回首的往事。歌如人生,需要与之匹配的共鸣者。倘若一个年轻人以稚嫩的声线吟唱《再回首》,听来总不如老男人李宗盛那苍劲有力,略带沙哑的声音有说服力。脑中的画面瞬时闪过,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抱一把木吉他,就着氤氲的雾气娓娓道来,就像一个饱经沧桑的男人与你分享着平生的故事,不装饰,不矫情。这份从容却有着年轻时担不起的重量,没有深厚的基本功打磨,就没有现在清心寡欲的吟唱,不追随,不证明。
回想稍显年轻的往事,却会被这为了虚荣的证明吓一大跳。每天喊着“我能行”的口号勇往直前,仿佛口号喊出,心中的小宇宙就会真的爆发一般。时常在找捷径,省却了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痛苦,却期待着天地灵气聚汇而来,转眼就有盖世神功。
大学毕业后,对于实力不济的证明收敛了许多,而这魔鬼的欲望却时不时还要钻个头出来证明自己没有死透。陪老爸外出应酬,饭桌上大都是有头有脸,官场沉浮许多载的老前辈。推杯换盏之际,对于我这个年轻后生自然是要惯例性的教导一番。热血之年,哪里听得这些老古董的世俗教导。脸上自然多了几分不耐,并且也表明了立场:“你们那套都是些陈年伎俩,抛开不谈,就凭我自己的处事方法也不见得成不了事”。话已至此,其他也就不多说了,只记得其中一人不停和我碰杯,我不胜酒力,却不知为何席间他专盯我一人。三巡过后,我就已经迷迷糊糊了,然而心里对于他们的迂腐无聊却更增添了几分恨。
为了报这“一箭之仇”,更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方式方法不比老古董逊色,每有应酬都自告奋勇,身先士卒。而一年过去了,该谈的事大都没有谈成,醉的不省人事的次数倒是率创新高。后来得知,逼我喝酒的老前辈是因为他先举杯敬我,而我一直无动于衷,不回敬,也不做表示。于是他就要让我看看这酒桌上谈生意的“潜规则”。仔细一想,问题的确出在这,上来二话不说,直奔正题,酒有人敬就喝,没人举杯那我也绝不充当第一人,三番五次,兴许要给我点颜色瞧瞧的人也就多了起来,才会有那酒喝的翻天覆地,而事却无终无落的结局。
在什么都没有摸明白,功力都还没有练到收放自如的时候就急于为了一些虚名去证明自己,到头来,却也结结实的印证了那些我眼中的老古董们谈话间云淡风轻,觥筹间雁过留声的深厚基本功。
这虚妄浮夸的急于,达到一个巅峰,便会进入腐蚀阶段,一切实力达不到的地方都想用小聪小慧得以最完美的解释,久之,身心就像被虫蛀空的树干,只能用那虚荣的面孔掩饰早已烂掉的心。
小李子陪跑奥奖十二载,也曾极力的证明过自己,接了一些高高在上,而看来却毫无展现演技的角色,到头来得奖只是空欢喜。在岁月涤荡后,那沉淀下的一颗颗果实就像他唇上一缕缕胡须一般昭然若揭,实力集结后的爆发如雨滴汇成江河,在已不需要证明自己的时候证明了自己。村上诺奖提名若干次,可他老人家清心寡欲,倒觉得得了诺奖很麻烦,不争取,也不渴望,可每年那一本又一本动辄销量几十万的作品早已把俗世虚名碾压的粉身碎骨,他还需要一个诺奖来证明些什么呢。
二十年的四点洛杉矶早已告诉了我们,想要证明,就一个球一个球的投,一滴汗一滴汗的流。地基的夯建外人也许看不到,但日夜的轮转总会在其中留下深厚的印记,那越来越强的身体,越来越准的中蓝,越来越轻快的步伐,越来越娴熟的突破,每一个潇洒跳投的背后,都能看到那不急躁证明的积累,那挥手投足间的日积月累。
实力的真实展现,还需要去虚妄的证明什么,假如初入联盟,心焦气躁,必须在飞人面前急于证明什么而缩短甚至略过了那一个又一个的凌晨四点,到头来可能什么也证明不了,更不会有传奇谢幕的厚重。
不要急于证明,先急于积累,当实力扛得起身躯重量的时候,也许,你什么也不想证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