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呱呱落地,她兴奋地跑来看我,被拒,原因是怕她的大嗓门惊到了我;
我满月,她兴冲冲的伸过手,被拒,原因是怕她粗手粗脚弄疼我;
我上小学,她半路等我,给我往书包里塞糖,我掏出来扔下,使劲地跑。
她就远远地看着,笑着。
她是母亲的母亲,被我唤作姥姥的那个人。
上辈的恩怨我不懂,我只记得幼时的记忆里母亲总是落泪,而父亲也近乎与原始家庭断绝关系。
与她,我陌生的很。
她独居,爱与人争执。
我见不得她跟别人因为鸡毛蒜皮的事争的面红耳赤;更讨厌我和小伙伴玩耍时受伤,她跑去跟人家理论谩骂,让我颜面尽失。
她明明知道,我不领情,甚至厌恶,却一如既往。
十岁那年,她的人生发生改变,我则被她牵连。
她重重摔了一跤,醒后就再也下不了床。
母亲哭了三天,不知道如何安置她。
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姥姥并非只生了母亲一个,只是她保全不了半路夭折的那两个孩子。
我跟母亲说,我来照顾她的母亲。
母亲抱着我大哭,是感激或是无奈。
我开始为她端水送饭,然后等母亲忙完后为她换洗。
她总是冲我笑,叽里咕噜地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
她唤我,我便去;她要什么,我便给她;然后躲到院里,用木棍支起竹筐,撒上粮食捉鸟。
十岁的童年,我多数蹲在院子里,看头顶四四方方的天,觉得日子难熬,看不到边。
对她的怨恨,越来越深。
在我与她相处的第207天,她走了。
她走时,我在上课,一位舅舅让我赶紧回家。
我赶回去时,听见母亲在哭,母亲说,她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我第一次做在她的床前,看她紧闲的双眼,还有那双无数次想拉却被我甩掉的手。
我甚至没有全心全意叫过她一声姥姥。
很多人都在说她命运多舛,中年丧夫、丧子;
在她们眼里,那个我恨过怨过的人,是可怜的;
如今,我不喜欢的那个人,她走了。
我为她穿上一袭白衣,她在照片里笑。
没人知道,我俯在灵堂前,叫了无数声的姥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