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不知从何时起,下乡这个久违的词语又重新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并反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进入法官这个职业时,正值法院司法改革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时期。
在破破旧旧的办公室兼审判庭里,我跟我的同事们一遍遍引导着大多来自乡村的当事人进行抗辩程序,演绎着法官的威严、中立。
后来搬进了中院新楼,有了自己的审判庭,有了法袍,法槌,坐在审判席上那高高的椅子里,不怒自威!
然而,更多的时候,法庭却又被法官们搬进田间地头。
今天,我又要下乡了。
02
计划要去两个村子,分属闻喜和夏县两个县域。
在东镇下了高速后就迷路了。虽然前一天就做足了功课,问了薛店镇南张村的路线,但还是迷路了。
在下乡的经历里,这是最常见的遭遇。似乎总要经历一段波折,才能到达目的地。
虽然阳春三月,倒春寒带来的西北风依然刺骨,下车时我不禁下意识地紧了紧衣领。
村主任去县城了,支部书记去邻村参加一个婚礼,我原本打算请外援帮助调解的计划落空。
远远看见原告家的门楼,新鲜而破败。
因为占用宅基纠纷,被告将原告新建成的门楼拆毁了一部分。
原告据此起诉到法院要求被告停止侵权赔偿损失,被告反诉要求原告排除妨害拆除门楼。
在法院开庭时,我就决定要到现场看看了。
一则因为相邻关系的案件只有通过现场勘验才能明了。更主要的原因则是:根据我的经验,原被告双方矛盾的激化程度已经不是单纯一份判决书所能解决的。
03
原告一家五口人对阵三个被告。
召集起来的调解还未开始,便是一番乱哄哄的争吵。
围观的村民像看演出的观众,更助长了双方好胜争强的心气。
这是每次下乡调解案件的序曲,总是在争吵中开始,只是希望能在平和中结束!
我将三处相邻的宅基证都拿出来比对后,发现原告宅基证载明的门出方位与他目前门楼位置并不相符。
证明原告私自改变出门方向才导致了这场纠纷,同时发现原告的门楼跨界占用了三个被告的宅基。
好不容易将双方劝解开,我决定分开做工作。
建议原告放弃赔偿请求,建议被告让原告保留门楼现状。
毕竟,对一个务农为生的农民而言,花费几万元修建的门楼被拆除是个不小的损失。
事实证明,我良好的愿望只不过是个天真的理想。
被告坚持要拆除建筑,原告坚称自己没有越界占地。
不知不觉,面对着态度强硬不肯让步的双方当事人,我在瑟瑟寒风中已经站了两个多小时。
嗓子沙哑得已经发挥不了维持秩序的作用。
被围在又开始新一轮争吵的嘈杂人群中,我只能不断用手势示意他们停下。
也许双方都需要一个时间来冷静一下吧。
04
给双方做完笔录,我沮丧地上车,赶赴夏县的村落,那里还有一个纷争几年的相邻关系案件等待我面对。
赶到庙前镇王峪口村时,已是中午一点半。
两家的男主人,也是本案的双方当事人都去地里干农活了,开春的季节正是农忙的季节。
来之前联系了一审法院的法官配合我们工作,他们已在村里书记家等候。
为了这个案件,我是第三次来这个村里了,自然熟门熟路。但心里还是犯怯。
早上在闻喜县调解失败的阴影还在我脑海里盘旋。
事情却出乎意料的顺利。一个小时的苦口婆心的说服劝解后,原被告双方居然达成调解协议!
05
同样是相邻关系纠纷案件,一个调解成功,一个失败。
返程的路上,我总结了一下,后者一方面得益于村委会和基层法院的配合,同时也得益于自己耐心持久的反复调解。
每次失败回返,每次抱着希望再来。
不知道当事人是否也受了感动,至少感动了自己。
很多时候,人的行为没有什么更高调的词汇来诠释。也许只是本着一种定分止争的朴素职业愿望,引导自己做事。
而正是这种最朴素的情感,把我这个法官,把我们这个法官群体,拉到下乡的队伍中。去平息纷争,以求家家安宁祥和!
快进城时,接到一个电话,是闻喜那个案件的被告打来的。
他说:杨法官,你走了后我们心里很不安,这么冷的天气,我们光顾自己吵,都没有让你喝口热水。要不改天我们去法院,你帮我们再调解调解吧!
从拒绝到接受,我仿佛看到了一条通向当事人心中的路——那就是用心用情,方得始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