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已经十年没有笑过了。
十年心酸煎熬，却一字不曾对外人诉说。今日是老爷的葬礼，他笑的很开心，甚至有点癫狂，最后笑着哭了起来！
哭十年的煎熬，笑自己熬成了老爷！
………
十年前，我陪少爷到广元寺里上香，正巧遇上郭员外的女儿天香小姐也去上香。
那惊鸿一瞥，让少爷惊为天人。
少爷曾详细的给我说过当时的场景，当时，他站在广元寺门口，等着我去旁边买香，正巧这个时候，天香小姐从轿子上下来。
朝阳之下，漫天红霞，红霞之下有一白衣女子，轻纱罩面，只将一双大眼睛露了出来，眉如柳叶，眼如月牙，纤腰如柳，盈盈一握。
那一刹那，少爷感觉到呼吸都停滞了。
就是这样一个美到让人窒息的女子，连庐山真面目都不曾露出来，就将少爷的心带走了！
自那以后，少爷干什么都心不在焉，读书也读不下去了，时常手握书卷托腮呆坐。
明年少爷就要进京赶考了，怎能如此无心功课，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于是便找借口，一天一天的在街上瞎转，因为我记得那顶轿子！
好在少爷无心管我，老爷更不会去关注一个小小书童，我转了十天，才又见到了那顶轿子，那轿帘上如云朵般的花纹，是那样的好看！
我偷偷跟着轿子，看着它进了郭员外的大门，也将跟在轿前的那个丫鬟的样子记住了。
回到府里，我看到少爷在发呆，便叫道：“少爷，好消息！”
少爷似乎被我吓了一跳：“去去去，能有什么好消息，一边待着去，我还得读书呢！”
我说：“少爷，您是读书呀，还是发呆呀，我这个好消息便是关于那天广元寺前的那个小姐的，你既然不想听，那就算了，那我下去了！”
“广元寺？别走，你快说说，她是谁？叫什么名字？”少年一把拽住我的胳膊。
“其实，我本不想说，但是，少爷你明年便要去赶考了，如今整日魂不守舍的无心功课也不行呀，唉，少……”
“哎呀，你别啰嗦了，赶考的事，我心里有数，快说她是谁？”少爷打断我说。
“我看见她的轿子进了郭员外家，据我所知郭员外只有一个女儿，便是天香小姐，我也记住了她贴身丫鬟的样貌，如果您有什么话，我可以……”
“太好了！”少爷兴奋了大叫起来，“吉祥，你太棒了！我该怎么谢你！”
我挠着头嘿嘿傻笑：“少爷，你不用谢我，你能开心起来，认真读书，我便高兴！”
少爷点点头：“你放心，我……等等，你说她是郭员外的女儿？哪个郭员外？”
“少爷，您怎么了？傻了？咱们城里有几个郭员外，不就那一个嘛！”我笑着说。
少爷的脸色瞬间便的难看起来。
“少爷，你怎么了？”我不解的问。
“唉，你不知道，我爹年轻的时候与那郭员外乃是好友，一同做生意，后因一些误会反目成仇，既是郭家的小姐，恐怕……”少爷脸色凝重。
“唉，我当是什么事呢，少爷，你想多了，老爷那么疼你，自会答应的，你还是想想该给天香小姐写点什么吧！”我笑了起来，真是傻了，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那么远……
就这样，我与天香小姐的丫鬟小翠成了朋友，我时常去郭府的后门等她出来，陪她逛街买点胭脂、首饰，互换信件……买胭脂的钱，自然是少爷给的，嘿嘿，每当我抢着付钱时，小翠的眼里都含着盈盈笑意，为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子买单，真爽！！而且还不是自己的钱，更爽！！
赶考的前夜，少爷第一次顶撞老爷，尽管没有听清他们两个人在书房里争吵了什么，但我隐隐能够猜到。
赶考的路上，少爷脸色不好，我便一直安慰：“少爷，你好好考，也许考中之后，老爷一高兴就答应了呢？”
少爷脸色稍稍和缓了一点他喃喃自语，似对自己说，又似对深闺之中的那个佳人说：“等我，等我考取功名，便去你家提亲！”
果然高中状元，我与少爷兴奋的往家赶，奈何我们坐着朝廷的马车，鸣锣开道，彩旗飘飘，自然慢了不少，不过早有快马加鞭提前几天带着少爷的两封书信回到家乡。
一封是给老爷的，一封自然是给天香小姐的。
进了城，远远的看到大门口挂着绸缎做成的大红花，我在马车上高兴的跟少爷说：“快看，老爷要给你与天香小姐完婚了，果然被我说中了，老答应了你们！”
少爷也高兴的笑了起来，一扫多日以来脸上的阴霾。
家门口，老爷亲自迎接，少爷刚下了马车，便又被老爷笑着赶上了马，要他去迎娶新娘！
我兴奋的跟在马前，但越走越觉得不对，这根本不是去郭员外家的路，可是少爷他却不知道，脸上依然神采奕奕，我从来没有见他这么高兴过。
我不敢告诉少爷，婚姻大事不能儿戏，如今府上张灯结彩，贺喜的宾客早已坐满了整个院子，我这个时候跟少爷说了，他一旦闹起来，那老爷怎么办，怎么收场，我们段家肯定颜面扫地！
晚上，洞房里传出一声怒吼，接着就是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
我现在屋外，大气都不敢出，不一会儿，老爷来了，将少爷叫到书房，两个人又吵了很久！
我只清清楚楚的听到老爷说了一句：“除非我死了！”
后来，小翠跟我说，她要随天香小姐去镜花庵出家了。
少爷曾在镜花庵前长跪不起，但也没能见天香小姐一面。
十年了，他与少夫人也只是礼遇有加，不曾越雷池半步，他的性子，只怕是比老爷还要倔！
其实我偷偷见到过好几次老爷独自唉声叹气，但不知为何，却还是没有松口。
…………
料理完老爷的后事，我将一封书信交给少爷：“少爷，这是天香小姐的信，这十年来，她一直是带发修行，一直在苦苦等你！如今，你……”
“不行！”我的话还未说完，少夫人便闯了进来。
少爷将信塞进怀里，面色阴沉的说：“你管的了吗？出嫁从夫，你若反对，我便休了你！”
少夫人眼中含泪，厉声说：“你知道当初父亲为什么会跟郭员外反目成仇吗？就是因为你的生母！你的生母，便是郭员外的夫人，你跟郭天香乃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妹！本来父亲决定将此事带进棺材里的，但他知道你情根深种，怕你会做出错事！才将此事告诉了我！”
少爷如遭雷击，脸色由铁青为惨白，冷汗淋漓而下：“不可能，这不可能！”嘴上虽然不承认，但他的心里已经信了大半，任谁也不会在这件事情上胡说。
少夫人接着说：“父亲说，他年轻时跟郭员外一同去外地进货，遇到了你的母亲，后来你母亲怀了你，但家里不同意他们的亲事，你母亲一怒之下，便在生下你之后，嫁给了郭员外，后来生郭天香时难产死了，这秘密，也就只有父亲一人知晓了！你看这是父亲藏的你母亲的画像，可与郭天香有几分相似？”
说着，她将手里的画像递给少爷。
少爷接过画像，只看了一眼，就摇摇晃晃倒了下去。
我连忙跑过去接住少爷，同时瞄了一眼那副画像，确实跟天香小姐有九分相似！
晚上，我去后厨给少爷拿煎好的汤药，路过花园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少夫人身边的丫鬟的声音。
我一时好奇，就顺声音走了过去，便听到那个丫鬟说：“事情做的怎么样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大少爷让我给咱家小姐带话，那个画师已经处理干净了，请小姐放心，以后可安心做段家的夫人了！”
我一愣，这人显然不是我们府上的人，他嘴里的小姐自然是少夫人，那个大少爷应该是少夫人的大哥，至于画师……
我猛然惊醒，转身想跑，不料脚下一绊摔倒在地，接着那个男人听到声音跑了过来，他见是我，狞笑着抽出一把钢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