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剧同人(主龙海)】异世生存录番外十二(一)

番外十二  粤港行(一)

10月1日一大早,天还没亮,赵瑞龙和陈海便要出发去北京首都国际机场了。

临行前,陈海检查了家里所有的电源,确定该关的全关了才拉开柜门关上几个电闸,再用钥匙锁上门,又习惯性地拉一拉门把看门有没有关好。

“走吧走吧,别婆婆妈妈的了。”赵瑞龙拎着个LV男士手包不耐烦催促道。

“哎。”陈海背好背囊,又很自然地拿过赵瑞龙的手提电脑背上,然后拖着两个行李箱跟上了赵瑞龙的脚步。

一路走去停车场,放好箱子上了车,赵瑞龙踩下油门,载着陈海沿路开往机场。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水族箱早在前一晚就换好了水,刚好一星期换一次;衣服也洗晾好了,只等着房东大娘来收……所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到了机场,二人领了登机牌办好行李托运,便一起走到头等舱候机室推门进去坐下候机。卡其色的小沙发,深啡色的木制圆桌,布置像极了咖啡厅。赵瑞龙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取出电脑插入网卡查阅资料,然后把资料都整理到一个word文档里。陈海坐在他对面,从背囊里掏出一本做了密密麻麻笔记的初中语文课本、一个硬皮笔记本和一支签字笔,认认真真地整理下一周的教学大纲。在他们进去之后又陆续进去几个人,有男有女,大多是总裁或是大老板,每个人都在忙着自己手头的事情。

两小时后,机场广播响起,二人都很快收拾好自己东西排队登机,手机也同时关了。步入机舱,赵瑞龙依然是坐在靠窗的位置,陈海就坐在他身旁。

过了一会儿,飞机起飞,哗地一下由地面冲向蔚蓝的天际,最后化作了一个小黑点。陈海不由看向窗外,此时太阳已然从地平线升起,映照得空中一片澄蓝,就好似赵瑞龙那身水蓝色西装。

而赵瑞龙也看着窗外,眸光温和柔软,不知在想些什么。玻璃窗倒映出他的面容,陈海心里无端生出一种奇妙的违和感。干净,明亮,温暖,这些本该不属于赵瑞龙的词汇此时用在他身上却意外的合适,就像是沐浴在晨光中的第一滴露珠。

若他平日里也如此,那该多好……

看着这样的赵瑞龙,陈海一时失了神,直到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转头与他对视他才回过神来。他随即抱歉笑笑,接着从椅子后背抽出一本杂志翻阅,耳根却微微发烫。

赵瑞龙轻笑一声,也没跟他多为难,随后把扶手旁的小桌板拉出来,将手提电脑放在上面,再将一个3.5英盘放入光驱,打开录入的几份合同查看。2004年的科技尚不发达,飞机上是没有wifi的,也不允许上网,赵瑞龙只能看一些现有的资料。

又过了一阵子,赵瑞龙看资料看得差不多了,便合上电脑将其收起。谁知转头一瞧,陈海居然歪在一边睡着了,身上就盖着飞机上配的毯子,衬衫领口上的扣子也解了两三个。除了工作时间,陈海出门几乎不穿西装,这天为了要陪赵瑞龙见客才穿上。

赵瑞龙不觉淡淡笑了,随即帮陈海将椅子的靠背摇下半截,然后拉下飞机窗的隔光板,接着插上耳机合目听广播里的时事播报。他像一块缺了水的海绵,在拼命吸纳来自这个时代的各种消息。

约摸十几分钟后,空姐推着餐车从厨房里出来,询问每一位客人的需求。行至陈海与赵瑞龙那一排时,赵瑞龙顿时抬起右手,竖起食指放在唇上,轻声道:“小声点儿,我朋友在睡觉,别吵醒了他。”他的声音很温柔,却有一种不可置否的威严。

“这位先生,请问您是要鸡扒饭还是牛扒饭?”那空姐登时压低了声音。

“一份鸡扒饭。”

“那请问要什么饮料?”

“一杯咖啡,不要奶和糖,谢谢。”

那空姐麻利地为赵瑞龙准备好餐品,又推着车向前走去,为下一排乘客服务。

飞机餐是包括在飞机票里的,有饭菜、沙拉、一个塑料包装的小餐包以及一小盒不算好的牛油,一般会配一杯饮料(可续杯),头等舱还有各色美酒享用。这点令赵瑞龙很满意,比起后世的高铁他更青睐飞机——高铁票价跟飞机差不多贵,却不包括餐饮,这是哪个王八羔子用屁股想出来的鬼点子?!他当即瞥陈海一眼,这要查出来,一准让自家陈局办了他!

用完了餐,赵瑞龙见餐包还没动,便把餐包丢到自己的LV手包里,然后捧起那杯咖啡一口灌了下去。这咖啡既非蓝山,亦非曼特宁,又苦又涩。可他实在不愿在飞机上睡着,只好用这种方式保持清醒。

大约又二十多分钟过去,飞机快到白云机场上空了,空姐推车出来收垃圾。赵瑞龙一手给空姐递托盘,一手轻轻推醒陈海,然后解开安全带越过陈海去了洗手间。陈海当即把椅子摇回原样,坐直身来,待他回来了再去,顺便整理容装。

少倾,飞机在广州白云机场降落,二人下了飞机便去拿行李。两人的行李都是最先上飞机的,所以等得比较久,两人在传送带前站了好一会儿。这时,陈海忽然觉得有点饿,但他也没怎么表示,连皱眉也没有——他们干反贪的几乎天天加班,早就习惯了。但他终是个温柔体贴之人,因此他下意识看一眼赵瑞龙,谁知赵瑞龙却从手包里掏出一个餐包递给他。

“快点儿吃,别耽误事。”

“嗯。”

陈海低声应了一声,眸中却透出些许谢意。随即接过餐包撕开包装两三口吃完,再把垃圾扔到附近的垃圾桶。

待拿到行李,开箱放好电脑,两人便一同走到国内机三号到达大厅,接他们的人已经举牌迎了过来,带他们走到停车场。两人都是某铁艺公司的,一个是姓邹的男经理,一个是姓李的平头小司机。邹经理和赵瑞龙显然是认识的,他们握了手用粤语交谈着,时不时瞅他一眼。

陈海并没有理会,只是跟小司机打了声招呼,然后安安静静跟着,并且帮那小司机放行李,又顺从地走向副驾驶位拉了安全带。

车后座,邹经理和赵瑞龙仍在亲切地交谈着——

“赵生,咁正嘅马仔你系喺边揾嘅?(赵总,这么棒的手下你在哪儿找的)”

“邹生,佢唔系我马仔,(邹经理,他不是我下属)”赵瑞龙解释道,“佢系我个friend,不过佢唔系好钟意出街。我今次带佢黎,就系带佢黎开下眼界嘅。(他是我朋友,不过他不是很喜欢逛街。我这次带他来,就是带他来开一下眼界的)”

“原嚟系咁,难为你啦。(原来是这样,难为你了)”

“邹生,唔知你哋老细考虑成点呀?(邹经理,不知道你们老板考虑得怎么样了)”

“哦,我哋老细嘅意思系……(哦,我们老板的意思是……)”

赵瑞龙突然轻轻巧巧把话题转移开,邹经理当然随着他的意思走。陈海不觉抿唇一笑,随即转头看向车窗外——但见窗外天空一片蔚蓝,层层叠叠的流云飘在天上,偶然有飞机在空中飞过,机尾拖出一条长长的白色尾线……

他心中暗叹,今天天气果然很好。

——————————

午餐是在陶陶居用的,邹经理进门报了姓,便有服务员领班领他们进包房。

到了荔湾陶陶居,陈海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食在广州。

经过大厅,每隔几步都会有一个服务员推着一辆不锈钢推车从他们身边经过,车里装着一列列叠起来的竹笼,竹笼里装着琳琅满目的点心。干蒸烧麦,蒸排骨,虾饺,凤爪,糯米鸡,马拉糕,牛百叶……有的直接放在竹笼里,有的用小白骨瓷碟装盛。这些都可以拿着点心牌来点,点一样就在点心牌上按个戳。陈海觉着新奇,不由多看了两眼。

入了包房,赵瑞龙在上首坐下,邹经理坐在他左手旁,陈海则坐于他右手旁。包房布置雅致,还带个洗手间,并且早就开好了空调。广州常年闷热,哪怕时至十月也如同夏天一般,整个城市就像是个大型的桑拿房。尽管基本都在空调环境,但两人衣衫早已汗透。什么叫没有空调就活不下去,陈海算是领教了。他随即歉意地看赵瑞龙一眼,后者得意地冲他眨眨眼睛。

到了别人的地盘,菜应该由当地人点合适,这点规矩陈海和赵瑞龙都是懂的。因此邹经理出于客气让陈海和赵瑞龙点几样菜时,二人都说自己对茶点之类的不熟,然后安静地垂目看菜单。菜单是一张张印刷纸,每人手里都有一张,旁边有只铅笔给人点菜。

邹经理问过二人,便甩出两包单枞叫服务员打开水和空茶壶和装水的玻璃碗过来冲茶。荔湾茶楼的茶多半都不好,有时会馊,有时会臭,有时会淡而无味,所以需要自带茶叶。可邹经理的这两包单枞别说赵瑞龙了,连陈海都闻出了不对劲,一股臭水沟的味道,大概是没保存好焗坏了。陈海放下菜单端起杯子,眸中掠过一丝愠色。随后他余光望向自家小恶龙,见赵瑞龙并没有发脾气,而是拿着手机发短信。他随即心中暗忖:赵总的意思,莫非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既然他不方便,那……

“赵总,我们走。”

主意打定,陈海当即咚地一声放下茶杯,拉着赵瑞龙手起身就要走。赵瑞龙有点反应不过来,愣愣地瞧了他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随之目光移向茶杯,笑意爬上唇角。

“喂,咪住!你哋咩意思啊?!”

这番变故可把邹经理吓了一跳,他忙叫住二人,问道。

“字面上的意思。邹经理,没诚意的生意,我们不谈。”陈海停住脚步,回身冷然抛下两句话,看邹经理没听明白,又给赵瑞龙一个眼神让他用白话翻译。赵瑞龙坏笑着翻译了这两句话,在后面又补充了一句:“邹生,第一次请我同我朋友饮茶,咁失礼人点嘚啫,你唔惊畀你哋老细闹啊?”

邹经理赔笑道:“误会,误会来噶嗟,我依家即刻换茶……”

见对方慌忙把壶里的茶叶掏出来再用水清洗茶壶,陈海心顿时软了半分。于是他询问似的看向赵瑞龙,赵瑞龙也看向他,顺带掐掐他手心,眼神透露的意思是这事儿没完。陈海自是明白他意思,唯有狠下心暂且不理。

果然,赵瑞龙又看着邹经理道:“呢个唔系茶嘅问题。我唔系第一次黎广州了,但系之前同第滴公司饮茶都冇遇到过滴咁噶事。你哋第一次请饮茶就咁鬼孤寒,滴茶叶咁鬼流,我有理由怀疑你哋畀滴嘢系坚嘢定系流嘢。”转头便对陈海道,“换家酒楼,我请你吃好吃的。”

陈海会意点点头,然后拉着赵瑞龙继续走。

这话可诛心了,邹经理忙追上去拦住二人解释道:“赵生,陈生,对唔住,系我抵死,系我唔啱,两位老细唔该畀多次机会我啦。”说着,他哀求地看着陈海和赵瑞龙,但赵瑞龙仍不为所动。陈海登时别过眼,悄悄掐了掐赵瑞龙的手,示意他不要太过分。

觉得我过分?!陈海同志,还以为你上道了,原来你还是那么天真可爱!

赵瑞龙当即狠狠掐紧陈海的手,陈海险些痛呼出声。但他只是抿了抿唇,复而把目光移向赵瑞龙,赵瑞龙也无奈剜他一眼。目光相碰,赵瑞龙看到陈海眸中的坚定和执着。不用陈海开口,他都知道陈海是在为邹经理和那间公司求情,他很想装傻,但他实在不忍心拂陈海的意。

僵持半晌,赵瑞龙只好让步。只见他甩开陈海的手,二话没说掏出手机拨通了该公司老总的电话,把这里的情况给他反应了一遍。该公司老总听罢连连道歉,赵瑞龙客气应了几声就挂断了,继而冷声道:“今次算数,算我衰咗次。我系畀面我朋友啫,识做嘅就喇喇声同我躝!”

于是邹经理迅速收拾东西,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赵瑞龙的面前。

接着,赵瑞龙从口袋里掏出两包铁观音丢到饭桌上:“嗌服务员过来,换咗呢两个壶佢,冲呢两包茶。”

这句话是对陈海说的。陈海听罢笑着点点头,就推门出去喊人了。

赵瑞龙这才气鼓鼓坐回座位。

大约十多分钟后,那间公司派过来一个姓宋的经理,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梳个毛寸头。他一来到就先给赵瑞龙鞠躬赔罪,并说他们会托厨房送两碗芝麻糊给赵、陈二人,算是赔罪礼。

然后,赵瑞龙似笑非笑讽刺了几句,就把菜单丢给他点。

这餐饭吃得不愉快,很不愉快。

尽管桌子上摆的都是美食,一笼一笼,全都摆在了转盘上,统共十多笼。

大虾饺皮晶莹剔透,内里裹着三四个虾仁,再放入葱姜和马蹄调味,入口鲜香爽口;干蒸蟹子烧麦皇皮金金黄,肉饱满,有一个虾仁盘在顶上,虾仁上撒着些许蟹子,一咬满口都是肉,肉里还裹着一个虾仁;排骨是生鲜排骨蒸制而成,撒上一点豆豉,底下一般会铺一点土豆条;牛百叶撒上葱丝、姜丝和彩椒丝拌盐蒸,通常会放一两片辣椒圈,看上去色彩缤纷,特别有胃口……如此这般,种类繁多,让人不知该如何下筷子。

奈何赵瑞龙一直带着假笑的面具,时不时还不着痕迹淘汰邹经理几句,哪怕吃到陶陶居招牌的大虾饺也没个真正的笑模样。

陈海品着杯中甘香的茶水,吃着碗里可口的美食,万分不理解为何那公司的老板要把交易的氛围破坏到如此地步。

他记得赵瑞龙跟他讲过,那是广州一家新兴企业,主做钢材和钢架结构。03年才注册,今年才路演……

陈海无语。他只看出个大概,那个老板和赵瑞龙都是近几年出头的,而那个老板比赵瑞龙大几岁,所以派个人来试下水?顺便借刀杀人,威水下?

至于那个邹经理,恐怕是在某件事上得罪了老板,老板又不方便炒他鱿鱼,才推他出来送死。这样既抓住了邹经理的把柄,又整蛊了人,还送了赵瑞龙一个人情。

可惜那老板试错了人,赵瑞龙也不是轻易受人摆布的人。这实在是捡了芝麻丢西瓜,只怕这回价格都要被压低三四成。

陈海心底暗笑:送他俩字——活该。

自家小恶龙虽说不是什么好人,然而陈海相信只要好好合作他绝不会亏待,他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可是这样不好么?为什么赵瑞龙要生气呢?

而且是真生气了。

是因为他求情了吗?

貌似是的。

但系人哋揾啖食都唔易啊,点解系都要置人于死地呢?

奇了。

陈海心里暗暗用粤语吐槽道。

吃完最后一口芝麻糊,陈海便随二人离开,一路气氛凝重。

———————————————

二人入住的酒店定在体育西路天河城旁的喜来登酒店。那家酒店是五星级,交通方便,装修华丽,服务周到。

两人的房间定在1102,是个豪华单人间,床的两边一边一个床头柜,洗手间的门是玻璃门,各种设施一应俱全。赵瑞龙早在半个月前就预定了,十一正值广州旅游旺季,所以没办法换房间。

进了房,赵瑞龙便开箱子翻了衣服进洗手间换,陈海锁好门插上卡也跟着进去洗手。这才刚洗好手,赵瑞龙就把陈海挤到一边。镜子映照出他此时的面色,都快黑成包公了,阴得能下雨。

“赵总,你……你还在生气呐。”陈海话音一顿,又生生忍住脾气,柔声问道,“我到底哪儿做得不妥了,能告诉我吗?”

从坐下来吃饭开始,赵瑞龙就没再和陈海说过一句话。这个场景很熟悉——1月12号那天他丢了丁义珍时,侯亮平也给他摆冷脸,没句好话。然而赵瑞龙更绝,直接不跟他说话了,还把手包丢给他。陈海知道赵瑞龙一定是生自己气了,却不知道自己哪里惹赵瑞龙生气了,方才不方便问,这会儿总算能问出口了。

赵瑞龙古怪地看他一眼,忽而嘲讽地笑了笑,道:“海青天怎么会有错?不就是为民做主了吗?”

“但你不是压了价了吗?”陈海皱了皱眉,得了便宜还卖乖,要不得的,“人家只不过是个打工仔,跟你这种大老板没得比……”

“是,所以我们活该倒霉,是不?”

“这话从何说起?”陈海愕然,顿时满脸疑惑。

谁知赵瑞龙又不理他,拉开门出去就走到沙发那儿坐下。只见他仰头靠着沙发靠背,脱了鞋把脚架在玻璃茶几上,又把双手交叠在小腹,合上眼睛,仿佛要把整个人陷在沙发里。他太累了,因此他不想也懒得和陈海多解释。他不愿和陈海起无谓的争执,他得抓紧时间休息,毕竟晚上还有事情要谈。

陈海无奈叹口气,也拉开门走到赵瑞龙身旁,一手拎开他的皮鞋,一手帮他摆上酒店的拖鞋,再把皮鞋拎到鞋柜旁。然后,他走到窗台前小心翼翼地拉上窗帘,又把背囊和手包放在书桌上,这才过去箱子旁蹲下身拣了一套白色运动服进洗手间换。当然,他自己也换上了拖鞋。

换好衣服,洗了个头,陈海总算舒爽了许多。他随即把两人的西服外套一件一件用衣架套好衣架挂在衣柜,再用酒店专用的袋子装好汗湿的衣服,同样也放好在衣柜,并且跟手填好洗衣单。关上衣柜的门,他便走到书桌边的凳子旁坐下,拿出手机一条一条地看着短信,边看边回,面上微微现出笑意。

看了一会儿,陈海合上手机放在桌上,复而看向赵瑞龙。

此时房间里很静,静得仿佛只剩下两个人平稳的呼吸。他就这样看着他,心里愈发不明所以。

说实话,他真想走过去问清楚,可他见赵瑞龙如此疲惫,也不愿这个时候打扰他。

因此,他决定下去天河城走走,顺便散散心。

于是,他收起手机背好背囊,再确定了房卡就在裤子口袋,他才出了门。出门时他换上了一双白色波鞋,皮鞋他早收到鞋柜里了。

在出门前,他还用酒店的便签纸给赵瑞龙留了一张字条,用酒店配置的玻璃烟灰缸压好,并且翻出了一件外套轻轻盖在某人身上。

走在酒店回廊,吸着酒店里的冷气味道,他忽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不由得晃了晃神,随即抬手握紧了背囊的肩带。

不多时,电梯口到了。电梯口有三部电梯,这时正巧有部下行的电梯停在11楼,眼看门都要关上了。

“等会儿……咪住……Wait!”

陈海连忙冲了过去,口中连换三种语言,谁知他刚冲到那儿门就关上了。陈海登时弯腰扶着膝盖低着头大口大口喘气,然而他没想到是,当他再抬头看向电梯门时,门却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做咩咁急啊。”电梯里是一个英俊的男人,纤长的手指按着开门键,笑容温润儒雅,“快滴入嚟啦。 ”

陈海闻言,便直起身抬步走了进去,顺带道了声谢,然后不着痕迹打量着那个人。只见那人稍微比他高一点儿,剃了个毛寸头,穿着一件白色衬衫,配一条天蓝色牛仔裤,脚下蹬了一双白色运动鞋。剑眉星目,样貌俊朗,就是腮帮偏大给他的容貌减了分。

“唔使客气。”见陈海进来了,那男人便松开按着按开门键的手,又对他笑了笑,“唔该,请问你一个因啊。”

陈海也看向那人,听到他的话愣了愣,随即下意识点点头。

“咁我哋一齐了,好嘛。”

陈海有些讶异地瞧着那人,心里早过了千百种念头,不知那人打的什么主意。

“或者系我多口喇。”那人自觉失言,也笑着打哈哈,“唔好意思,打搅晒你啦。”

“别,别这么说,”陈海道,“我知道你是好意,只不过我还是比较习惯一个人。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好心人。”他是个温柔的人,哪怕别人唐突了他,他也会给别人一个台阶下。

“唔好咁讲啦,我仲惊住太莽撞天。”

“请问你……”

“你好(nei  hou),我叫成家隽,”那人,也就是成家隽道,并且向陈海伸出了右手,“好开心可以认识你。”

“嗯,你好,我也很高兴能认识你。”陈海亦伸出手道,“我叫陈海,就住1102,有事可以来找我。”

然后,双手交握,又相视一笑,继而将手松开。

不多时,电梯到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电梯。成家隽此时还不知道,这个不经意的举动将会改变他后半生的命运。

——————————

喜来登酒店距离天河城有多近呢?

大概只是隔着一扇玻璃门的距离,推个门就到。

步入商场,左手边便是哈根达斯,是个半露天式的店面。陈海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进去。下午人不算多,游人们三三两两坐在小沙发上,有的喝茶,有的品咖啡,看起来悠闲自在。

一楼是卖奢侈品的,像是珠宝玉石、化妆品、护肤品手表、眼镜、服装等商品的高档品牌都可以在这层购买。也有些歇脚的咖啡厅或甜品店,像哈根达斯就是其中的一家。陈海大致逛了一圈,便沿着扶手电梯上了楼。

二、三楼是专管男女服饰的,当然也有一些饰品卖,但不如一楼的高档。二楼靠近西门的位置还有一间名为“水果捞”的甜品店。陈海经过二楼,怔怔地看了那间甜品店好一阵子。他记得侯亮平跟他说过,那间甜品店自十一年后就被一间咖啡厅取代。侯亮平还开玩笑,说步入新纪元,自有新的店铺开张迎宾。而他心里却无端涌上些许悲哀,他由衷地为那间甜品店感到悲哀。旧的事物总会被新的事物所替代,而那间甜品店就是一个牺牲品。

四楼主要是卖电器的,手机电脑应有尽有,但在西南角却藏着一间飞扬电影城。陈海好奇走进去瞧了瞧,顿时皱了皱眉。影院里充斥着爆米花和油炸食品的味道,声音又十分嘈杂,因此他没待一会儿就出去了。

五楼是卖书和音像的,几间小音像店,一个文化廊。陈海走进那个文化廊,打量着四周环境——文化廊里布置的很有书香味,且相对安静,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本书,就像是大商场里一隅幽静的小岛。靠门口的是畅销书,外围是历史读物及工具书,靠西北塔楼入口处有三节小台阶,上去便是由木地板铺的地,主要是卖儿童漫画和儿童读物的(类似魔卡少女樱、犬夜叉、名侦探柯南等)。若不是没得坐,陈海可以在那儿待一整天。

可惜,十一年后这里也消失了……陈海逛了十多分钟便走出那间文化廊,一时恍惚——十一年的光阴,看来真的能改变许多,有很多事物都将不复存在……

六楼主要是游乐场和快餐店,东方既白、真功夫和肯德基都开在那层。游乐场音乐声太大,陈海待着有点儿不舒服,因而他只是大致看了几眼就上了楼。

七楼主做餐饮,天河城的中高档餐厅基本都集中在那层。彼时,七楼才刚刚启用,才开了必胜客、泰满冠和稻香三家店,其他的店面都在装修,其中就有赵瑞龙跟别人合资开的黔生钱。陈海忍不住笑了,这个赵瑞龙,真是掉钱眼里去了。还别说,这个名字真挺形象的。

逛完了七楼,他又一层一层慢慢踱下去,然后在一楼的星巴克随便找了个位置歇脚,顺带点了杯热的美式咖啡慢慢品着。

————————————

与此同时,赵瑞龙刚睡醒,一双无神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他刚才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他未遇见李达康的时候。

从小学入学开始,赵瑞龙就和其他人不一样。放了学有专车接送,上体育课有老师的特殊照顾,哪怕上课打瞌睡也不会有人管。由于他一年级只上了两三个月就跳到了三年级,所以他成为了学生们的榜样,成为了老师的宠儿,凡是有大型竞赛总少不了他的身影。

但事实上,赵瑞龙是孤独的。赵立春刚愎自用,性格霸道,加之没有同龄人在身侧,因此没人愿意和赵瑞龙玩。

几乎没有人知道,赵瑞龙年轻时的长相很标致。五官柔和,面容清秀,看起来很像女孩子。而那时金庸武侠小说比较流行,所以,有些男孩子背地里叫他小龙女,并且三两成群排挤他。

此事虽然做得隐秘,但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得知后当然不依,便和那些自称“靖儿”的男孩子打了一架……

这件事老师当然是偏向他,不过那些人人多,他不免带着一身伤回家。他爸看到他的伤问过他后,也到学校给他撑腰,然而这个外号算是摘不掉了。

赵瑞龙很郁闷。虽然通过他爸的名头,他能让老师说那几个人,也收了一帮子小弟。但他即使让小弟和老师教训了那几个人,过几天又会换几个人说叨。

再加上赵立春那时只是个市长,大家父母都在市委班子做事,总不能每个人都敲打一遍吧。特别是梁家那两个,那是省委班子里的……

赵瑞龙倒不是试过,结果第二天得来的不是安慰而是巴掌和训斥,然后他再也不敢了。

既然他爸不能解决,那他只好自己想办法。

于是,他决定把自己吃胖,兴许吃胖了就不会有人再笑他了。

可他那会儿怎么样都吃不胖。他课间吃,饭后吃,晚上睡觉前吃,经常吃到自己拉肚子,然而就是胖不起来。

他心急,睡觉时总蒙着被子偷偷哭,他暗怪自己老爸不争气,为啥没进省委班子。

李达康知道赵瑞龙爱喝可乐,却不知道赵瑞龙为何爱喝可乐。因为每当他撑得难受的时候,二姐都会给他买一瓶可乐,喝下去他会舒服一些。从此,他便爱上了可乐。

赵瑞龙那时还不明白,他只想真心实意交个朋友,为什么学校里的同学不是虚与委蛇,就是避而远之。可谁会愿意相信赵立春的儿子会真心待人呢?就赵立春宠儿子那劲……多半是赵立春想拉拢谁吧。否则,他会不怕别人一个不小心碰坏了他的宝贝儿子?

他们的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为了让自己儿子得到更好的教育资源,赵立春把赵瑞龙丢在了自己创办的汉东第一间公私合营的双语学校——由小学到初中,高中要另外考。由于收费高,门槛高,入读这所学校的多半都是有权有势的官家子弟。

谁又知道赵瑞龙的想法其实如此单纯?他有时会告诉老师,接着老师跟他爸说。可他爸前脚给他出完气,后脚就把他拎回家说他——“连那群小毛孩都对付不了,以后出去别说是我赵立春的儿子!”

既然你们都不真心待我,我又何必真心待人?!

慢慢地,他变了。他顶着可爱的脸蛋在学校兴风作浪,欺负一些不受欢迎的孩子,有成绩差,有些性格不讨喜。些只要比他爸官级低,就可以任他欺负——在别人抽屉里放老鼠,在别人被子下藏狗屎,在别人鞋子里放钉子……等别人中了招,恶狠狠看着他,他就拍手大笑。

同样的,比他优秀或跟他一样优秀同样被老师看重的,他可以想方设法地去结交。因此最后围绕在他身边的人,除了一帮走狗,就是一些优等生。

他的成绩不算低,就排年级第五名。所以每次考试他都利用他爸的政治资源给年级前四名以他能力范围内的承诺,让他们故意考差。他想,这样他就能拿第一了。

他这么做,老师当然会有意见,但赵立春觉得没问题,他还骄傲地想:我儿子终于能去欺负别人了,终于能想到用人脉了。结果不但没教育,反倒因此而奖励儿子。然后,几乎全汉东都知道他有个任性且坑爹的儿子。

视万物为刍狗,视众生为蝼蚁。他的儿子理所当然站在权力顶端,俯瞰大地苍茫。纵使不择手段,纵使恣意妄为,他也愿意护他儿子终生——因为这样,才像是他的儿子,才像是他们赵家独一无二的守护神龙。

后来渐渐长大、懂事,他才意识到他爸为何要这么做。他忍不住质问他爸,赵立春却道:“瑞龙,我是为你好。只要有我在一天,就有你自在逍遥一天,不好吗?你记住,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是我唯一的儿子。”

赵瑞龙的心猛地沉了下去,继而当晚去酒吧泡了一晚,第二天无精打采去上课。赵立春担心儿子,照例让秘书接送——是了,这就是他跟李达康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刚梦到此处,他就醒了。

也对,梦总是会醒的。

他已经把最好的十八岁留给了他最爱的李哥,这就足够了,是吧。

想起大学时他的身体好似吹气球般膨胀,他便自嘲笑了。他恨不得打死小时候的自己,那么在乎流言蜚语做什么?嘴长在人家身上,谁爱说任他说去,又不会少块肉。

而且,眼下最重要的是……

他随即掀开衣服丢一边,坐起身把脚放下,转而取过茶几上的纸条看。

只见纸条上书:

——赵总,我去天河城逛逛,晚上回来,你自己当心点。对了,出门带的东西记得带齐了,别落下了什么。广州天气多变,记得带伞。今晚喝酒别喝太多……

陈海想说的话很多,便条纸一面根本写不下,他便写在了背面。于是赵瑞龙顺着字迹翻到背面,心头蓦然一动:

——……无论你回来多晚,房间的灯都永远为你亮着,我等你。陈海留。

世界上最温暖的话,莫过于一句“我等你”。

他莞尔一笑,复而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咔地一声打着,点燃纸条一角丢进烟灰缸。待纸条燃尽,他又把烟灰缸拿到厕所,将纸灰倒在厕所里,哗啦一声放水冲掉。

然后,他走回房间拿出电脑,连接上无线网卡登陆QQ,找到该公司老板。

龙哥:郑老板,今晚七点半,不见不散。

挣钱挣钱挣大钱:/ok

——————————————

晚上十一点多,赵瑞龙洗好澡上床坐着休息,顺便给陈海解了惑。看着陈海内疚的眼神,他觉得陈海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抱歉,没帮上忙,反倒给你添麻烦了。”陈海说着就要下床,“我帮你把衣服收拾了吧。”

“没事儿,都是些小公司,”赵瑞龙忙拉住他手腕,“都那么晚了,要睡赶紧睡,有啥事明早再说。”

“嗯。”陈海旋即关了台灯,合衣躺下,赵瑞龙也跟着关灯躺下了。

是的,他们睡在一张床上,一人占一边——赵瑞龙睡近窗台边,陈海睡靠洗手间那边。陈海下午下楼经过大堂时本想跟前台说加一张床,但想到赵瑞龙在房里休息,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此时,两人脸对着脸,他们之间距离不过一厘,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温热的气息。陈海心想,幸好他们都是喜欢穿睡衣睡觉的人。于是,他安心合上双眸,没有想象中的不适,反而闻到赵瑞龙身上传来的淡淡的柠檬草香。

“又抽烟了?”陈海睁开眼,皱了皱眉,问道。言语中没有责怪,只带着些许关切和担忧。

他记得有次赵瑞龙抽完烟回家,结果他洗衣服的时候不幸中招,被尼古丁的味道呛得咳了半天,边咳边劝赵瑞龙别抽那么多烟。赵瑞龙表面不说什么,但每次抽完烟都会喷点古龙水,并且刷完牙都会用漱口水漱口,都是柠檬草香型。这对于赵瑞龙而言也许是小事,但陈海会记在心里。

“嗯,两根雪茄。”赵瑞龙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应付道,“陈海同志,你的鼻子够灵的,麻烦死了……”说着,他翻了个身把陈海扔在背后,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转为轻微的鼾声。

听了这话,陈海不由心里一暖,唇边慢慢化开一抹笑。

然后,他双臂撑在床上稍稍支起身,凝望着赵瑞龙的睡颜,继而轻轻一吻落在赵瑞龙眉边。这一吻很轻很轻,像春风拂过面颊般轻柔,似乎是生怕打扰了沉睡中的某人。

而后,他小心翼翼帮赵瑞龙掖好被子边,再度躺下,转过身背对赵瑞龙,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低喃道:

“晚安,瑞龙。”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95,783评论 5 462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82,360评论 2 373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42,942评论 0 325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52,507评论 1 267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61,324评论 5 358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6,299评论 1 273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6,685评论 3 386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5,358评论 0 254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39,652评论 1 293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4,704评论 2 312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6,465评论 1 326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32,318评论 3 313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7,711评论 3 299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8,991评论 0 19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265评论 1 251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41,661评论 2 342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40,864评论 2 335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