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诗远急忙的问:“你有什么方法?”
张书贤看着王诗远说:“我想让长霞带着建军一起回老家。”
她语音刚落王诗远就说:“不行。长霞正在上学,儿子太小,老家的教育也不如城里。长霞今年就上五年级了,明年要考初中了。再说了送回老家你舍得吗?”王诗远的语气中充满着不满和坚定。
张书贤接着说:“我当然舍不得,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本想只把儿子送回老家,可是太小了,我实在不忍心。”
王诗远问:“那你为什么不能回家带孩子呢?”灯已经关了,透过月亮的微光,他两眼看着房梁。
张书贤回复着:“我回来一个月要少三十元钱,孩子们的吃、穿、用都会受到影响。你一个人的工资在农村可以养活我们,现在在县城过日子,什么都要花钱。”说着她唉的一声叹了口气。
停顿一会她接着又说:“儿子回去太小,不放心也舍不得,所以就让长霞陪着一起回去。至于上学吗,开个转学证明就有学校接受。老家的学校教学水平还可以,考初中长霞是没问题的。”王诗远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听着没有说话,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张书贤接着又说:“送回老家交给你母亲带,我们也放心。”张书贤说完还不见回音,就伸出手推了推王诗远说:“你说话啊,是行还是不行?”
王诗远叹气说:“听着是有道理,孩子要离开我们,就是觉得对不住姐弟俩。”他说的有点伤感又很无奈。
多日后,张书贤来到长霞面前用试探的口气问:“长霞,妈妈要上班,小弟没人带给他送回老家好吗?”
长霞想都没想就说:“不好,老家没有这里好。”她的话完全是孩子的直觉。
张书贤又问:“送回老家你会想弟弟吗?”她在诱导长霞往她的思路上走。
长霞不加思索说:“当然想弟弟了。”其实不到十一岁的孩子,她也思索不了。
张书贤拉着长霞手又问:“小弟回家没人陪,你陪他一起回老家好吗?”长霞不愿回老家,又不愿弟弟一个人回老家,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看着母亲不语。
时间到了1970年,夏季的一天早上,建军已经周岁断奶月余。吃完早饭长霞依依不舍的和弟妹们告别,带着小弟随爸妈来到了车站。路上爸妈交待了很多,要如何照顾好自己、要好好学习、要带好小弟、要听奶奶的话。
长霞一一点头答应,她根本不知道回老家后会碰上什么困难。那时整个大环境都不好,认为孩子能吃饱不挨冻,就很好了。
到了车站人来人往,张书贤带着长霞和建军在候车大厅,说是大厅也就有两间房子,几张木板条椅。王诗远去找熟悉的驾驶员,不一会王诗远带来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站定后对胖男人说:“这是我女儿长霞和儿子建军,麻烦您路上照顾下,到车站请您交给我的战友。”
胖男人笑着说:“您尽管放心,我一定办到。”
王诗远又看着长霞说:“这是刘叔叔,你就坐刘叔叔的车回老家,快叫叔叔。”
长霞抬起头看着胖男人叫了一声:“刘叔叔好。”刘叔叔大约三十来岁,个子不高,身穿蓝色的工作服。他的头圆、脸黑、嘴大,一双眼睛很小,总是笑咪咪的样子,看起来很亲切。
长霞叫过叔叔好,张书贤客气的对司机说:“刘师傅好!麻烦您了。”
刘师傅咪着眼睛说:“不麻烦,您客气了张大姐。”说完就对王诗远说:“我现在就带你们进站。”王诗远拿着包裹、张书贤手搀着建军、长霞背着书包跟在后面,一起随刘师傅进站。
要上车了,王诗远不忍对视着长霞和建军,说了句:“路上照顾好弟弟,听刘叔叔的话。”就闪到一边了。
长霞说了声:“知道了。”就在刘叔叔“上车了”的催促下,看看妈妈又看看爸爸往车上爬。
张书贤看一眼长霞上车,又忙着对建军说:“儿子听话,妈妈去给你买糖吃。”车下的建军说什么也不放开妈妈的手,看见姐姐上车,反而抱着妈妈的腿,抬起头用带着泪的目光看着妈妈。
张书贤心头一紧、鼻子一酸忍着泪抱起儿子。强装笑脸对着建军说:“你喜欢姐姐吧?”建军天真的嗯了一声。
张书贤又问:“你想吃冰棍吗?”建军忘了上车的事,笑着说:“想吃。”张书贤又耐心的说:“你上车到姐姐那,妈妈去买冰棍,买很多冰棍。”说着就要把建军放上车。
建军看看姐姐又看看妈妈,脚落地时哇的一声哭着说:“我不上车。”
张书贤又抱起建军说:“妈妈上车你上车吗?”建军用手抹着泪看着妈妈。张书贤又说:“你上车和姐姐坐一起等妈妈,妈妈去给你和姐姐买糖、买冰棍。”说完就又把建军放下。
她见建军没哭对长霞说:“过来把弟弟搀着。”听说妈妈也上车,他拉着姐姐手扭过头看着妈妈准备走向坐位。张书贤急忙跨上一个踏板,弯下腰双手捧着儿子的脸,嘴对着儿子的嘴、深情长长的吻着。
张书贤忍着泪离开孩子们,快速走向站外,她不敢回头、也没勇气回头看她们。她真后悔自己的决定,真的让孩子们离开她,她的心不由得隐隐作痛。出了站看到王诗远,她的泪顺着鼻翼流到嘴角、流入嘴中。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谁又忍心让孩子离开父母呢,命运有时总是要向生活妥协。
十一岁的姐姐,带着一岁的弟弟就这样连哄带骗、跟着陌生的叔叔走在了回乡的路上。车子开动了长霞紧紧抱着弟弟,嘴里不停的说:“弟弟别哭,姐姐给你糖吃。”她从格子上衣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塞进弟弟手中,弟弟的哭声由大到小。她又拿出一颗拨开放入弟弟嘴里,吃着糖的弟弟在长霞怀里安静下来、在汽车的颠簸中姐弟俩不一会就睡着了。
宿迁县城一处大院门口挂着:中国人民解放军,宿迁县人民武装部的门牌。有一位军人推着自行车,从自家小院内走出来,小院内是三间青砖青瓦的房子,灰门灰窗,院内东西拉着一根凉衣绳。院子两边各有一个不大的花池,紧挨院门两边墙头,左边花池内长着一颗茂盛的石榴树,枝条上结满了大小不一的石榴,石榴有的红杏出墙,长到了院子外面。
右边花池内开满了鲜花,有叶肥花艳高大的美人娇、有带刺的红玫瑰、还有黄色的山芋花,紧挨着花池的地面、开着五颜六色娇小的太阳花。靠着院子的西边有一处矮小的偏房,小院内显得生机勃勃,井井有条。
推车的军人就是王诗远的战友,他的个子不高,头发梳着二八开,浓眉大眼皮肤白,看上去非常的精干利索。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上海牌手表上的时间,时针指向十三点,分针指向三十分。
他两手扶稳车把,一条腿踩着自行车的脚踏板荡了一下,另一条腿跨过自行车,稳稳的坐在车垫上,用力一蹬脚踏板离开了家门,他要在十四点到达车站。
醒醒、醒醒,到站了,刘师傅用手推着睡着的姐弟俩。长霞用手揉揉眼,看着笑咪咪的刘叔叔,这才反应过来到站了。
长霞摇醒了弟弟,说什么建军都不让刘师傅抱他,下了车建军嘴里不停的喊“妈妈,妈妈。”长霞一边搀着他跟着刘叔叔走,一边告诉弟弟:“姐姐带你去找妈妈,你要听话。”
来到车站外面,刘师傅把姐弟俩交给了等在外面的军人,又把一个小小的包裹交给长霞,对长霞说:“这是你朱叔叔,你爸的战友,他会送你回老家的。”说完和军人、长霞告别。
长霞认识朱叔叔,也认识他的妻子秦姨,他们以前是邻居,相处的如一家人並不陌生。朱叔叔把建军放在车前面大杆上,长霞抱着小包裹坐在后面,车子骑行在大街上,长霞感觉十分的好奇和陌生。她坐在后面想着就要和玩伴、叔叔家的姐姐妹妹们相见,心中充满着期待和欢喜。
到了朱叔叔家,环境的不同,让长霞多了一些拘谨和不自在。特别是建军一直在找妈妈,回到家中不见妈妈,满屋的生面孔,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不由得看着长霞说:“我要妈妈。”说完小嘴一撇哭了。
秦姨急忙要抱建军,他躲在长霞怀中就是不让抱,哭声越来越大,还不时的抽啼中带着委屈。叔叔去里屋拿饼干来哄他,大概是见着好吃的,也许是饿了,一时建军平静下来。
长霞被弟弟这么一哭,心中也是非常难受,她低沉小声的对叔叔说:“叔叔,送我和弟弟到车站吧?”叔叔问:“去车站干吗?”长霞带着哭腔说:“我带弟弟回老家去。”听着这话朱叔叔表现出为难的情绪。
他蹬下身子笑着对长霞说:“带着弟弟在叔叔家住一晚,一会让阿姨给你做好吃的,明天一早叔叔送你上车。”长霞没有主张,只能听从安排。
长霞看着屋中忙碌的人,看着吃着饼干的弟弟,心情也放松了很多,朱家女儿们和长霞聊起、一起捉小鸡、丢手帕的游戏。长霞也说了秦姨剥菱角给她吃的事情。
都说老天的喜怒向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小孩的心情也向老天一样,一会阴一会晴。刚才还好好的建军,大概是吃饱了,又大声的哭闹着要找妈妈,并拽着姐姐就往外走。
这一下全屋人都急了,因为现在已经没有去长霞老家的汽车了。最着急的就是负责接送长霞的朱叔叔,他在脑中快速的想着解决问题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