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日子,我常常做同一个梦,你站在滔滔对岸,向我招手,我在岸这边徘徊了又徘徊,想要过去,却又怕湿了鞋。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你的名字,陈一航。
(1)
遇见你,在我最美好的年华,那一年,我十八岁,青春飞扬,满脸的胶原蛋白,刚刚踏入大学校门,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
那一天,学校的各个社团都在招募新生力量,我走在拥挤的人群中,被一阵歌声吸引,在一群女生筑起的围墙中,我奋力挤了进去,便看到了你。
你坐在校园台阶上,怀中一把吉他,唱着一首我听不懂的外国歌,我只记得,那天的太阳很大,很亮,你的衬衣很白,笑容很炫,你吉他弹得好不好,我无法分辨,但配上这样修长的手指,这样飞扬的青春,你在人群中闪闪发光。
其实我根本不懂欣赏音乐,我分不清吉他和尤克里里,五线谱在我眼中犹如天书,我常年握笔的手根本压不住琴弦,但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加入了你的吉他社,我为什么而来,我很清楚。
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吸引了我,也许是,我高中的生活太过枯燥而乏味,那是没办法的事,小山城,重点高中,没有捷径,只有拼努力。
只有学霸才会被老师喜欢,被称赞,被重视,他们常年戴着深度的近视镜,不太修边幅,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学习的路上,是以,我以前没有见过你,我不知道,还有另外一个美好的世界,不错,我也是学霸,否则,我不会遇见你。
其实,你长的真的很好看,虽然我拼命告诉自己,我不是浅薄之人,但你的头发像春日初生的嫩草,你的身上有阳光晒过的味道,每一次靠近,我的心便如灌浆的麦粒,充满了饱胀的快乐。
读过这么多年的书,我还是被色相吸引,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那是青春期过盛的荷尔蒙在作祟。
(2)
但你是所有女生都喜欢的样子啊!
你真的很优秀,高我一届,家世好,长相好,虽然当年的高考成绩稍逊我一筹,但大学似乎不比这个,你多才多艺,很是吸引女孩子,你的身边总是被莺莺燕燕围绕,超短裙,大长腿,性感红唇,可惜的,这些我都没有。
我只有一遍又一遍,躲在角落里拼命压弦,直到手上起了茧,心里也起了茧。
我像是一张白纸,画上五线谱,画上了音阶 ,do re mi fa sol,像ABCDE一样,从头开始,也没有那么难。
我很执拗地只练一首歌,我初遇你时的那首歌。
也许是我学霸的基因太过优秀,那日,我依旧在练和弦,你向我走过来,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告诉我,我可以参加校内的社团演出,没有人知道我掩饰住了怎样狂乱的心跳,给了你一个平静的微笑。
偌大的舞台,黑压压的一群人,我从边远的小山城,一路跌跌撞撞到这座国际化大都市的最高学府,从来不知舞台为何物,但今天,我站在这里,只因为,你说我可以。
我擦了口红,穿了高跟鞋和连衣裙,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好看。尽管我抑制不住自己瑟瑟发抖的腿,说起话来也有点颤。
你说,把台下的观众当成一颗颗会微笑的大白菜,就不会害怕了。
12345678,第八排,从左边数第26个,是你的位置,我遥遥望过去,看到了一颗最好看的大白菜。我笑,果然,不是那么紧张了。
我轻轻拨弄着琴弦,缓缓开了口,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并没有多么高的音乐天赋,但如果我的歌声有那么一丝打动人心,那或许是因为,那是我想唱给你听的。
轻缓的音乐从我手中流泻而出,唱到兴起,却突然发现,好看的大白菜不见了,你甚至,没有耐心听我唱完一首歌。
心脏偷停了一拍,我的手一抖,再也唱不出一句,音乐声戛然而止,大厅里陷入了奇怪的安静,空气中飘荡着令人躁动的不安。
几千颗微笑的大白菜瞬时变成了童话书里吃人的妖怪,齐齐张开血盆大口,似要冲出来将我吞噬。
我忽地站起身,想要回去,却因为不合脚的高跟鞋,一下子跌倒在了舞台上,脚踝处钻心地疼痛,再也站不起来。
追光灯不遗余力地灼灼照我,无限放大我的窘迫。满场嘘声,此起彼伏,年轻的灵魂啊,总是不懂得给失败的人一点安慰。
我怔怔地趴在舞台上,怔怔地看着青灰色地板上,一根孤零零的黑色发丝,连哭泣都不能。
然后,你从后台走了上来,依旧白衣,却是我眼里的夜礼服假面,于众目睽睽之下,将扶我到后台,告诉我别走,等你演出结束,送我回去。
我认真的等你,我真的有很认真的在等你,连隔壁舞团排练队型,嫌我碍事,我都赖着没有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