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大概是以前的地主豪绅的遗屋吧,其样貌颇还颇有些古风古韵,只是电器的现代文化的入侵致使它看起来总显得不伦不类。早些年西洋文化的入侵,又经历了改革。如今能这么完整的保留下来的,一定是房主尽了极大的努力,以及院子占了诸多的气运。
不过到了我们这一代,已没有人能坚守住那份沉稳内敛的审美了,明星海报,pvc管,电灯,各种家用电器。这些东西和斑驳的琉璃瓦和泛黄的屏风和锈迹斑斑的铜镜形成的鲜明了对比,在这对比的气氛里有着些我不能体会的悲哀。像是某个阁楼里的寡妇冗长的幽怨的又无声的叹息。
这个院子的前尘往事我并不了解,可能我的父亲也不了解。不然他不会在搬进来以后丢弃了他认为极无用的东西。亲自上手给各个屋子拉电线接灯泡,装插座。甚至把厨房的土灶全部铲除。
但我想他一定还是与这院子有着牵连,在他忙完这些事以后躺在太师椅上睡着了以后。在临近傍晚的某一刻突然惊醒。在那年骄阳似火的六月里染上风寒。
他的风寒好了以后,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他总是让我搬来板凳坐在他膝下。他一边轻轻的抚摸我的头,一边神色哀伤的注视着院子里青石堆砌的花台里腐朽的树桩。
父亲你在看什么?
看你的母亲,她穿着那年正流行的粉色襦裙,在那颗桂花树下款款而立。正值桂花树开花的时节。花香托扶着她的裙角。我就坐在正堂里这样远远的看着她,她笑了。
我如今想来不知道父亲究竟看见的是什么。不过我的记忆里母亲从未有过那番打扮。
父亲不是个文化人,但他在屋里喝着闲茶时会跟着收音机里的声音哼两句京剧,腔调很像。
父亲走的那年,已留出了披肩长发,下巴上的胡子足有三寸长。他习惯于每天打理自己的头发和胡子。那一年他几乎没和母亲说过话,也是分房睡。有时候他夜里会把我叫去,叫到他床边。抚摸着我的头。也不知是何缘故的流起了泪。我见他眼中悲戚也跟着湿了眼眶。
父亲走后母亲没有按照他吩咐的那样去埋葬他,只是买了棺,挖了坑,请了人,草草的把他葬了。我记不得父亲死后的样子了。只是那留着长发绪着胡须,满眼哀伤的样子还时常浮现在我眼前。
母亲后来改了嫁,那时我已十六七岁,因为在外求学不常回家。母亲便搬到继父家去了。我偶尔回来时会坐在父亲的太师椅上学着父亲的样子注视那树桩。但我看不到他说的那些东西。
那年我想在花台里种一棵桂花树。从临县买来的树苗。我选了个艳阳天。把台子里的腐树桩挖出来。在树桩底下我挖到了些锈迹斑斑的簪子项链手镯。
我把树栽种好了以后,感觉有些疲乏。便坐在太师椅上休息。恍惚间。天色暗了下来。那颗树苗安静而迅速长大分枝开花。
老爷,您总于回来了。
她用绸巾掩住口鼻低声啜泣,哀怨的眼神。
她总让觉得极熟悉,但想不起来是谁。但她面貌让我联想到那阁楼里的叹息。她的幽怨似能与之相对应。
临近傍晚,不知何处来的凉风,让我打了个哆嗦。我起身出了院子。明天我要赶往外地。第二天的第一趟车很早。我得在车站附近住一晚。
我回头看看院子,像是能感受到父亲在院子里踱步,像是父亲就坐在太师椅上,注视着那颗桂花树。而我想坐在他膝下。解开他眼中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