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草莓的故事

软木翎。

案台上总是置上一只陶瓷茶盅，两个配色的小茶杯，用来招待来来去去的朋友。

书房里进来冬日的暖阳，照得脸红扑扑的。

靠近阳台的地方立着一个小书架，只有四层，每一层都是不同领域的专业书籍。来自每一位朋友的见面礼。

他们总是满怀故事而来，舒畅地倾诉。

不说话就静静地看书，好好地泡上一盅茶，慢慢地品，算是打发每一个无聊又轻松的星期天下午。

小灰是第二次来了。

第一次见他就是穿着一件灰色的套头衫。

他这次添上的书是一本很普通的台湾言情小说。红红绿绿的封面，封面女郎有着大大的眼睛和黑色的长发。里面描述着几乎是一成不变的剧情，霸道总裁爱上纯真的小白兔。

特别的是书页已经泛黄，起着捋不平的角角，该是一本很有故事的书。

小灰说起高中生活，阳光又美好。

后天努力的学霸型，独独偏科语文。解得一手好题，下课时总被同学围着讨教，同桌常常被挤到别的地方去活蹦乱跳。

他很喜欢她的同桌。

聪明又可爱。很喜欢看言情小说，不喜欢学习，成绩却不会太烂。最厉害的是，她可以肆无忌惮地耗一整节语文课的时间在小说上，但语文的单科第一总不会被别人抢走。

她很爱笑，和班上的大半男生都玩得很好。当然和女生的关系也不赖，教室外面的她身边总是三五成群。

小灰的性格只能在男生里混得开，觉得他阳光的大概都是暗恋者。至少除了同桌，他在其他女生面前都表现得不太健谈。

他们会在上课的时候写小纸条，就着一本小小的便利贴，聊各种各样的话题，喜欢的音乐、明星、书籍等等。他常常在她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小声地告诉她答案。关于她的优秀文章，他总有最先借阅权，当然学不到可以令他进步的皮毛，因为她的文章总是很难懂。

周末的时候，作为主要旁观者，他们也会和几个同学一起去爬山、打球、逛街。

有一次，班上的同学约着一起骑行去乡间摘草莓。

那天早上的天气很好，微风舒爽。他们一路穿过小镇的大街小巷，来来去去的人们忙碌着。沿着大江，乘着微凉的江风，一排长长的自行车队伍穿过大桥。

同桌没过多久就落在队伍的后面了，小灰没有等着她，只慢慢地骑在队伍的中间，领着她绕乡间小路。

后来她说，灰色的那个背影简直太善良了，一直都在引着她，不然她该骑到荒山野岭去了。

一大片的草莓是当地村民种的，一方面为了吸引游客，另一方面也做小镇里的水果零售。草莓长得很好，很大很饱满，甜甜的，带着一点儿酸。同桌和另外几个女生待在一起，好几次摘了草莓就直接吃。

小灰忍住了冲动——过去提醒她，你的胃并不太好。

这一点大概班上的人都有所了解，因为刚开学的时候同桌就请了不短的病假。

错过了第一次军训，合照上独独少了她。

摘草莓并不怎么有趣，还好大家都挺聊得来，说说笑笑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大家准备去结账的时候，同桌突然说她忍不住吃了好多，这么好吃的草莓，得回去多摘一点带回家里去。

小灰陪她回到草莓地里。

同桌穿着浅粉色的上衣，浅蓝色的校服裤，感觉和这里的一切都好搭。小灰抱臂站在一边，“你吃了那么多草莓，小心你的肚子啊。”

——“啊，人生难得几回尝，草莓嘛。”

反正同桌遇上点吃的，基本上没有人说得听。

“我简直无法向你描述那天早上有多美好。”

——“为什么？”

“嗯，大概是我们第一次的独处吧。不尴尬，很安静。”

——“所以你怎么有这本书？”

小灰的表情突然黯淡了，似乎我碰到了一个雷区。

他开始说起他的遗憾。

后来的日子很平淡。直到有一天晚修，小灰唬了正在看小说的同桌一句“老师来了。”

吓得她赶紧抬起头望向教室门口，那里根本就没有站着老师。大概她正看到某些动情的地方吧，一下子被惊扰了甚是不爽。

——“你太过分了啊！”

吵闹间，老师突然从她的后面出现，抽走了她手里的那本小说，只留下一句“你来一下办公室”就走了。

——“都怪你！完蛋了！”

同桌这几天在课堂上睡觉的行为已经令老师有些不爽了。大概这次是没有好果子吃了。

小灰也是有点愧疚，虽然好像并不是他的错。

同桌没过多久就回来了，也不跟他说话，直接就拿出书包开始收拾东西。

老师出现在教室后面，指着另一个同学说“你跟她换一下座位。”

小灰假装在很认真地写作业，不敢看同桌。但是她很快就不是他的同桌了。

——“真遗憾。”

后来小灰一直没什么机会和同桌说上话。

在一次辩论会上，他们不幸地站在不同的阵营。各自准备的时间都很短，也没什么机会打探对方辩手的位置。

一场不算美好的相遇。

大概是因为记仇，同桌一直逮着他炮轰，语速很快，思维很快，气势如虹。

——可是为什么呢？

尽管同桌的队友不甚给力，但她仍拿了最佳辩手，在这样一场不甚正规的比赛中。

大概班上的同学都察觉到了他们之间诡异又紧张的气氛。但赛后，同桌的表情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仿佛这就是一场纯粹的比赛。

有人问小灰，你们之前不是关系很好的吗？

他一时嘴快，说，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好过？

后来不知道这句话有没有传到同桌那边，至少她已经避着他、不理他了。

没过一个月就赶上了学校的改革，提前分科了。

同桌选了文科，他不出意料地选了理科。

他还留在原来的班级里，只是同桌搬到另一栋楼里的教室去了。高考前，小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特地去找老师拿回了那本被上缴了的小说。

“可是我好像没什么机会再和她接触了。大概是我不给自己机会。我是真的很喜欢她，我的同桌。我喜欢我们之前的那种默契，什么都说得来，又能在课堂外一起玩耍。我偶尔想，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我们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在不同的城市，仍旧保持高频率的交流，说每一件生活中的趣事，字里行间都有她的笑意。即使她有了另一半，我也会知道他们过得很幸福，而我会衷心地祝福他们。而不是像今天这样，共同的好友都似乎不记得我和她曾经关系很好。”

——“可是你想说‘对不起’吗？”

“说了之后也可能只是收到一个‘哦’。不是闹得再不见面的那一种，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是开不了口的关系。”

“同桌是一个我很喜欢的人，就算只是朋友也很喜欢。

这种感觉像不像在吃草莓？酸酸甜甜……”

“就是我。哈哈。”

“还长得好看。”

下一盅泡绿茶吧，看看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