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n appétit
文/莫偶然
元旦和一群不认识的人跨年,菜一盘盘上来很快空着下去,锅底干了又添,桌上酒过了一巡又一巡。坐我旁边的男生一直不怎么说话,总是默默把空盘收掉,偶尔起身发言,像是一贯安静的角落突然发出声响,很快又被无处不在的寒暄盖过,他好像很不以为意,一副自然而然的沉默模样。回去的时候我和他一个方向,他仍然不说话,于是我先开了口,不知怎么说到了吃上,他的话多了起来,他说甜豆腐脑吃过了,梅干菜现在也吃得惯,我说我不行,粥里放榨菜简直是暗黑料理,两个人都笑出声来,南方的冬夜风也没有,不用担心有风灌到胃里。
我说,真想念家里的食物啊,每种都可口可亲。
去年厨房里度过的夏天,香气从逐渐升温的烤箱慢慢溢出,充满整个房间,绕在脚边的猫也醒过来开始仔细嗅空气里混杂的分子,烘焙师是一份创造幸福的职业。
住的地方楼下有一间小超市,不像经验中懒洋洋的老板一手拿着电视遥控器换台,一手在后面的货架上翻找你要的那一件的那种超市。这间便利店总是灯光明亮,面积不大的空间被充分利用起来,货品分门别类码在货架上,关东煮在小锅里咕噜咕噜冒着热气,被某种感觉吸引,每次路过就算没有要买的东西,也想进去转一转。
吉本芭娜娜《厨房》里的主角整夜整夜失眠,家里只有一个地方能让她一觉天明,那里有冰箱的轰鸣声和刚刚吃下晚餐的油烟味。
有那么一个地方,物质充裕,内心深处信赖它,访客来去自由,停留注目互不干扰,不秘密也不吵闹,如果要一个词形容,那就是毛绒绒的,猫脖颈处最柔软的那撮毛,初春冒头不久的青青草。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慢慢接受下来,人都有遗忘的能力,或早或晚,也会再一次站到镜子前,考虑等下怎么笑才好看,哪一件衣服更合适,但不会再记起从前的台词,上一次怎样开始又是怎么结束都跟你等下要见的这个人没有关系,这些都无所谓,如果你和这个人还会见第二次。
为什么是这个人而不是另外的什么人,你过去的经验,现在正在度过的这一刻让你选择了这个人,这就是答案,别人不能感同身受,无从比较。别人硬要比,那是他以为了解了,其实并没有。人是这样孤独的生物,最在乎的东西一定藏在心底,最不屑的挂在嘴边,有时一言不发胜过千言万语,不揣测别人不高估自己,富有节操。
Matilda对Leo说,遇到他之后胃也不痛了,从前总觉得像肠子打了结。
所以我爱上你了,我知道。
只有吃到口中,进到胃里,才知道对不对味,对的食物是要拆骨连筋吃下去的。
那天我上车的时候,他说了一句法语,我问那是什么意思,他说那是法国人吃饭前会说的一句话,意思是,祝你好胃口。
“Bon appétit”
真是再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