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时分,落竹林深处,山鬼站在我面前,问我:“你真的要出去?”
我微微眯起了眼睛:“她在林子外头跪了三天三夜,我好歹是她姐姐,总不能这么狠心不管。”
山鬼唏嘘了声,对我的话不置可否。
隔了数年未见,阿浅的模样,早已不是我记忆中的美艳无双了。
她怀里靠着个人,借清朗月色仔细瞧去,墨发星眸,端的是好相貌。
“求姐姐救他。”阿浅在我面前磕着头,乞求道。
我笑笑:“你当年就为了这么个凡人,剥皮抽骨的,值当么?”
阿浅抬眸,略显苍老的脸上,只一双眼,还亮晶晶的如往昔那般,“值当,苏逸待我,很好很好。”
我“嗤笑”了声,大度的招呼山鬼把他们带到了林子里。
苏逸身患重病,能拖到现在,怕阿浅是在拿自己的命给他续着。
我到底还有几分做姐姐的觉悟,将阿浅安置在了药谭里养着,不然,约摸着她这虚弱的身子,要比苏逸还先倒下。
细雨纷纷,我撑着把竹伞,去看在山鬼那里吊着命的苏逸。
苏逸的精神看着比刚来那会好些了,看见我,眼睛里闪过一抹亮色,“多谢姑娘相救。”
我指着石桌上的棋案,“若是想谢我,便陪我下棋解闷儿。”
苏逸含笑坐下,待几盘棋走过去,他温和道:“是在下输了。”
我支着下巴,目光流转在他脸上,“你说,我生的可算美么?”
苏逸愣了愣,旋即便笑开了:“姑娘是在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了。”
我伸出手,指尖碰了碰他玉石般的脸蛋儿,唇角虽扬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凉意。
接下来的数天,我依旧每日都过来,跟苏逸下棋赏花,闲聊些杂七杂八的。
这落竹林里灵气充沛,苏逸的身子,看起来也是一天比一天康健了。
这日,我提着新酿好的酒,与他小酌,“苏公子,你觉着我与妹妹相比,哪个更得公子的喜爱呢?”
苏逸品着酒,目光流连在我眉间,“在下从第一眼看见姑娘起,就觉着如姑娘这般绝色的人儿,谁若能得去,乃是三生有幸。”
我放下杯子,盈盈起身,“妹妹就在后头的药谭子里,这几日便要出来了,公子可要仔细些,若这个时候打扰了妹妹养伤,妹妹怕是有性命之忧呢。”
苏逸垂眸,掩去了眼底一抹异色,“在下会仔细的。”
次日天还蒙蒙亮,山鬼就飘到了我面前,“那苏逸往药谭的方向去了。”
我懒懒的从榻上起来,“那我们便去看看热闹吧。”
一汪缀满了各色药草的谭子里,苏逸紧握着手里的短刀,原本清俊的面容,因为沾了血,显的有些狰狞。
“为什么?”颤抖的声音,从泡在药谭里的那个女人口中发出,她睁大了眼睛,胸口的血溢出来,将水都染红了。
“若不是这些年你帮我续着命,我早就不要你了。”苏逸笑的快意,“就你这张毫无姿色的脸,我早就厌烦。”
阿浅的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你说过你爱我,不在乎我的容貌……”
苏逸不耐烦的看着她,手上的劲儿又加重了几分,可奇怪的是,阿浅的伤口虽然看着极重,可却并没有要死的征兆。
终于,苏逸慌了,丢下短刀,跌坐在地上,“你怎么,你怎么还没死?”
我坐在树上,实在看不下去了,“阿浅,这回你可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了?”
阿浅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我叹了口气,落到她身旁,把外衣给她披上,“左右你如今又做回了艳灵,往后千万年的时光,总能忘了这段伤心事。”
我转过头,看着地上面色仓皇的苏逸。
“愚昧啊,你贪图我的美色,却不知,我妹妹原比我还要美过万倍。”对上他眼睛里的猜疑,我笑道:“当年为了与你在一起,我这傻妹妹,剥去了一身美艳皮囊,又剔去了灵骨,方换得与你厮守。”
长剑自苏逸胸口穿过,我松开握剑的手,吩咐山鬼道:“丢到林子外头吧,别在这脏了落竹林的空气。”
后来落日悠悠走过不知多少年岁,我看着身旁恢复的越发水灵的人儿,笑道:“世人啊,所钟爱的不过是这美艳皮囊罢了,阿浅,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