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
貌似以前读书的时候，每每有语文老师给我们安排类似这样的作文作业的时候，我的标题永远都没出现过我的母亲。她几乎在我的作文里看不到有关她的任何字里行间。那时候她真的没有哪怕是一点点能让我小小谈论一番的举动。对于我身边的亲人来说，她就是最近的陌生人。
我的母亲养育了三个孩子，我是老大，老二是妹妹，最小的是弟弟。在九几年那个计划生育政策实施得极其严峻的情况下，我爸妈能把我们三，准确的来说是能把我妹和我弟他们俩养出来肯定是经过了层层磨难，历经了特别多难熬的日子。在那时候的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是家家必备，谁家要是没有男娃，那就足以让全村乃至全乡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在我没出生之前的年代，解决这个难题很简单。一个字“生”。一胎不是男孩，就赶紧琢磨要二胎，二胎还不是就抓紧三胎……一直到生到男娃为止，这时候家里才算得上扬眉吐气了一回。很遗憾，我妈嫁人晚，她没能赶上享受到这种可以无忧无虑生孩子的好年代。93年我出生了，我的爷爷第一次当爷爷，奶奶第一次当奶奶，我的爸爸第一次当爸爸，妈妈第一次当妈妈……很荣幸我承载了家里人生命中那许多重要的第一次，虽然是个女娃，但是爷爷奶奶还是大度的忽略不计了，多的是对我没完没了的宠爱。
“第一个孩子已经生下来了，你们俩就抓紧再来个大胖小子吧，孩子我和你妈来带就行。”爷爷对我爸说。那个时候的爷爷奶奶算是村子里面比较厉害的人物，爷爷虽然没上过很多学，但是在学医这方面很有天赋，我的奶奶也是这个乡乃至隔壁乡都很有名气的妇科医生，通熟点好了，就是“接生婆”，还很会治疗妇科病。（关于我爷爷奶奶的事我下次说好了，这次主要讲我的母亲。）
那个时候的农村，“孝”这个字也是比天大。当然，我爸妈顺从了爷爷奶奶默默应了。我一岁多，母亲意外怀孕，本想着怀了就偷偷在家里生下来好了，反正奶奶就是会接生，也不用去医院，谁也不会知道。可是世间真没有不透风的墙，怀孕五六个多月的母亲被乡里计划生育的行政管理人员知道了，一纸文件下来，让我爸带着我妈去医院堕胎。爷爷奶奶也是本分的，这种政治任务不敢不从，含泪接下了这个政策不允许的事实。在医院的产床上，那个我没有缘分的弟弟，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这个本不属于他的世界，没有一声啼哭，带走的只有母亲堕胎的所有苦痛。这些其实我并没有亲眼所见，都是从左邻右舍和奶奶抱在我怀里摇我的时候隐约的记忆。当母亲看着硬生生从她的体内取出，然后毫无生命征兆的孩子，心应该就像盘古抡起大斧头把宇宙混沌一片的东西劈开后的那一个刺眼的大口子一样无法愈合。好在，这种悲伤没有沉浸太久的时间。我们家人都是乐观派，爸爸安慰妈妈说养好身体，以后我们还会有属于自己的儿子的。对，没错，是儿子。为了这句话，在我三岁多的时候，爸妈就离家躲计划生育去了，至此给我生了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过程是怎么艰辛的，我也没心思去想知道了。因为我很不能接受这两个突如其来要跟我分享我现在所有爱的和我留着同样血液的陌生人。我是一个贪心的人，从小就享受到亲戚朋友尤其是爷爷奶奶还有叔叔婶婶给我无以伦比的满满的爱，但我同样也想着爸妈早一点回家，把他们的爱给全部给我。可是，我这点小心思还是没能如约而至。带回我弟之后，我妈一门心思全在他身上，对我不闻不问。（要问我妹是吧？那时候计划生育还是特别严，不能带她回家，只能留在我外婆家带。那时候的情况是这样的，如果你违反了计划生育的政策，就是要罚款。什么，没有钱怎么办？那就把你家能值点钱的东西统统搬走。什么，没有值钱的东西怎么办？那就搬走你家吃的大米，粮仓里的谷子，猪栏里的猪……在或者不解气就上房揭瓦哇，反正这些就是违反政策的下场，你也不能有意见，只能默默接受。没见过是吧，我也没见过，更不能想象，我是一个容易气愤的人。）刚开始，我妈带我弟回来的时候，我还是蛮高兴的，时不时我也经常逗逗他。谁知他真不是什么善茬，恃宠而骄。动不动就哭，哭得没完没了，每每他一哭我母亲就立刻闻声赶来，看我站在他边上二话不说给我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然后在凶我一顿，意思就是作为姐姐的我不能欺负比我小的弟弟。天呐，我真是比窦娥还冤啊，我真没有欺负他。我哪里能承受这种委屈啊，立刻跑去找我奶奶，无比委屈的诉说了自己的心里苦。奶奶当然宠我的，但她是一个理智的女人，看我哭得这般梨花带雨，也只是抚摸着我的头，把我抱在怀里，温柔细语安慰我道:“你妈是心急，以为你弟哭那么伤心是出了什么事，所以脾气冲了点。我的宝贝儿这么乖、这么懂事，怎么会欺负弟弟呢？别哭了，做大事的人不能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一大碗心灵鸡汤干下去我啥也忘记了。“嗯嗯。”我抹抹眼泪点点头就在奶奶的怀里继续笑得如山花般灿烂。但是今后的母亲，一门心思继续放在了我弟那里，我不得不说其实我很嫉妒他，但是想想奶奶的话也就不计较这么多了。反正爷爷奶奶还是特别疼我的。我弟毕竟以后是家里的顶梁柱，现在母亲这么呵护他也是理所应当。恩，不去想了。至少弟弟在家，母亲也在家，她在家就行，总有一天她也会多关注关注我的。
这个能安慰我自己的理由，还是在多年以后打破了。是的，一直在我外婆家带的妹妹回来了。其实并不是素不相识，开始读书之前也是见过的，她在我的印象中并不是特别友善，动不动就喜欢在我外婆或者外公那里告状，外婆和外公一心袒护她，无论什么情况，她永远都是对的，比我弟弟还更是恃宠而骄。但是，这种情况只能是在我外婆家才有的。在家她是不敢造次，我爸是严父，严到了家的严。小时候他从来没有给过我们好脸色，一本正经，虽然个性鲜明的我很多情况下都会对他的很多教育方法进行批判和摒弃，但这也只能在心里面默默寻求安慰和发泄，表面上我只能继续装好听话的好孩子，小心翼翼，违背我爸的下场只有一个字“惨”。我弟弟和我妹妹也不例外，只能乖乖做人，不敢造次。说回我母亲吧，我们姐弟三是从来不怕她的。我弟和我妹在她面前和在我爸面前是天壤之别。在我母亲面前只有撒不完的娇，卖不完的萌，他们俩的一举一动在母亲看来都是无比喜欢。我就不行了，从小就不会撒娇，看不惯那种做作场景。所以我弟弟和我妹妹只要有需要，往往撒个娇就能如愿以偿。我能在母亲面前如愿以偿的事情特别少。在她面前我从来没有获得任何的如愿以偿是可以在比我小的那两个弟弟妹妹面前炫耀的。在母亲看来，我从小就特别倔强，也不会屈服，从不认错和认输。算是实打实硬铮铮的女子汉，和她另外两个孩子截然不同，估计她夜深人静的时候肯定会想想，我真的是她自己亲生的吗。我顺从她的事情几乎没有，交流方式简单粗暴。更多情况下我在躲避，既然不能让她温柔待我，我就寻求其他的温柔吧，比如我婶婶，我可以在婶婶面前享受一个孩子在妈妈面前的一切待遇。她也不能察觉到这些微妙的变化，毕竟她精力也有限，弟弟和妹妹也把她折腾得够呛。
记忆中我从来没有牵过她的手和她一起上街，没有愉快开心聊过天，说过心里话。可能是从小就造就了这样的定局了。因为不惧怕她，我也不是一个善茬，每每能抓到她的漏洞，我都毫无保留的发泄自己不满的情绪，不留给她任何反驳我的机会。伶牙俐齿、刁蛮任性的我，在她心目中肯定也是留下许多无法言说的伤痛。为什么作为同样是孩子的我就不能亲近她，非要处处和她作对。每每这种情况，她也只能无可奈何的默默承受，想着可能等我长大了就好了吧。很庆幸，虽然我和她不和，但是我自己的事情她操心的比较少，在我成长的道路上我一直有自己坚信的目标。我对她除了生活上有需要之外，精神和人生指导方面我从来不需想到她。对于干农活非常利索、勤劳、能干的她，确实也给不了我太多的需要。我也从来不会主动寻求她的建议。我很多心里的想法都不会第一时间想到和她吐露，我的家里有着我从小就仰望和崇拜的有为家人，他们是我的叔叔和婶婶们。在叔叔和婶婶心里，我就是他们的亲生孩子，这一点毋庸置疑，这也是我今生莫大荣幸。很遗憾的是，我并没有成长为他们期待中的模样，但是依旧待我如宝，不嫌弃我。所有那些能滋润我成为更好的自己的源泉，基本都源于他们。我和我的母亲依旧不能正常相处，不是我怼她就是她怼我，但结局都一个样，她默默退出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这样特殊的相处模式，现在渐渐被取代了。工作之后真的是鬼使神差。以前争锋相对的我们，居然可以一起说说笑笑在厨房一起做吃的，然后谈天说地，氛围无比融洽。每当母亲和父亲有矛盾，或者她在我父亲面前受了小委屈的时候，第一时间居然是想着跟我倾诉。我当时也并没有在意太多，但是这么有正义感的我肯定是会为她出下头的。我会用我的方式和我爸沟通，然后把战果跟她汇报，让她明白在我爸那里我这个女儿还是向着她的。现在想想，又觉得很开心，开心当中有参杂着更多的感动。我终于也可以做她的小棉袄了。
以前的我确实不是好女儿，虽然我曾经也认真反省过，但是以后我必须要一直反省下去。
一直没想过会写这些，是因为突然的一场梦:在梦中，母亲用那长满厚茧的手拉着我奔跑，我们的笑容如此灿烂，但是手中的厚茧却咯得我生疼，就这样，我就醒了，拿起手机记录下了这些。
就这样吧，我得打个电话给她了，并不没有什么事，只想听到她的声音就可以了。［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