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评三：红楼梦作者之争论
（红楼梦文史背景系列三）
按：本篇写于《石头记》开篇之前，主要讨论本书的作者是谁，同样有助于我们了解《石头记》的创作历程。
《红楼梦》自问世以来，在硕儒中就争议不断。其中一个问题，就是《红楼梦》的作者是谁？
这一问题因长久以来存在争议，一直是文学界的焦点，众说纷芸。目前各派得出两种结论：一曰红楼梦是由曹雪芹所撰写的；二曰红楼梦的作者另有其人。由此可见，《红楼梦》正如专家们所说的那样“无朝代可考”，没有历史背景，打破时间上的约束，这也正是《红楼梦》的一大奇处。
一、《红楼梦》是由曹雪芹所撰写的
提出这一观点的，主要以考证派为主，并且考证出了后四十回乃高鹗续补，而且当今也得到了社会认同，历代出版《红楼梦》均以曹雪芹、高鹗为作者。其依据主要有两类：
（一）根据《红楼梦》文中所写
其一，《红楼梦》开篇第一回有一段很长的楔子，末尾写道：
“空空道人听如此说，思忖了半晌，将这《石头记》再检阅一遍，因见上面虽有些指奸责佞、贬恶诛邪之语，亦非伤时骂世之旨，及至君仁臣良、父慈子孝，凡伦常所关之处，皆是称功颂德，眷眷无穷，实非别书之可比。虽其中大旨谈情，亦不过实录其事，又非假拟妄称，一味淫邀艳约、私订偷盟之可比。因毫不干涉时世，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空空道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至吴玉峰题曰《红楼梦》。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
此段说得很清楚，此书由空空道人从石头上抄来，后经流传，吴玉峰、孔梅溪作了题名。后来曹雪芹将此书经过十载披阅、五次增删，并分出章回。当然有人认为吴玉峰、孔梅溪不是人名，但不管怎么说此书作者并不是他们。此书的作者是石头，空空道人是传抄者，曹雪芹是整理者，相当于现在的编辑。不过话得说回来，这位石头的主人贾宝玉，如果就是作者本人的话，石头和曹雪芹就是同一个人了。因为楔子讲述的神话故事，就是《红楼梦》正文的始末。
但此段文字是没有定稿的文字，与甲戌本凡例第一句“是书题名极多，□□《红楼梦》是总其全部之名也”有较大的矛盾。甲戌本是较早的一个抄本，由于相关章节还没有定稿，有矛盾是可能的，至后期的抄本中，“至吴玉峰题曰《红楼梦》”这一句就没有了，甲戌本的凡例前四条也不见了，第五条变成了楔子的第一段。现今通行的《红楼梦》，经过与早期各抄本校订，又把这一句加上了，不结合甲戌本第一条凡例，是看不出矛盾之处的。
其二，楔子后、正文前有一首诗，依据后面各回来看，这应当是回前诗：
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
此处有甲戌本脂砚斋批语两条：
此是第一首标题诗。
能解者方有辛酸之泪，哭成此书。壬午除夕，书未成，芹为泪尽而逝。余常哭芹，泪亦待尽。每思觅青埂峰再问石兄，奈不遇癞头和尚何！怅怅！今而后惟愿造化主再出一芹一脂，是书何幸，余二人亦大快遂心于九泉矣。甲午八月泪笔。
此处亦说明曹雪芹书未写完，同时还提到即批书者本人——脂砚斋，可见脂砚斋也是本书撰写或编辑的相关人员。早期的抄本中，脂砚斋的批语多次直指曹雪芹就是《红楼梦》的作者，据一部分红学家研究脂批，脂批还多次提到《红楼梦》的故事很多取材于曹家史实，也可作为旁证。但由于现今仍没有考证出脂砚斋是何人，与曹雪芹是什么关系，故有些派别认为脂批纯属后来者杜撰，不能作为研究证据。
（二）根据其他资料辅证
从《红楼梦》书外的相关证据来确定作者是曹雪芹，这一方面考证派下的功夫较多，读者可以参看《红楼梦考证》（胡适）以及如俞平伯、周汝昌等红学家的相关著作。这些考证的依据，主要有明义、永忠、敦诚、敦敏等诗人的诗词，有袁枚、裕瑞的笔记等。
二、《红楼梦》的作者另有其人
提出《红楼梦》的作者另有其人的，主要是索隐派。该派主要依据《红楼梦》文字当中较多的谐音法、拆字法等方法。
该派早期以蔡元培为代表。蔡元培先生多年悉心探究，于一九一五年十一月写出了四万余言的《石头记索隐》。其内容比如：贾宝玉，即传国玉玺之义也，乃影射康熙时的废太子胤礽。从而说明《红楼梦》的作者并不是曹雪芹。
后期该派相关学者，方法大体相同。主要以《红楼梦》文字中的某些隐晦字词及情节，比对历史上相关家族、人物的经历，一一对上号，从而判定《红楼梦》的作者乃其家族某一成员。
不得不说，这一方法，在悟道参玄方面确实下了不少的功夫，读书也当用此方法，方有长进。一部小说之所以能够成为名著，除却其构思精巧、文字绮美、情节旖旎等外，最重要的是让读者能够在阅读的过程中增长见识、寻到规律，继而感同身受、指导行止、超脱自然。问题是小说不同于笔记、档案，文字有所修饰、情节难免夸张，硬要以所记情节来依样配对、映证历史事实，那《西游记》里所写的那些大神妖怪，就不是神话，而是事实了。
道法本无定律，剑走偏锋，方法险奇，结局或许惊天动地；南辕北辙，道路不同，最终也能行至罗马。《红楼梦》虽然用春秋笔法隐去真事，但旨在规避涉朝涉政的问题，只需用点致知格物之功便可，我想使尽悟道参玄之力的方法并非作者之意，否则写本书没几个人看得懂，费这样的力气有何用处？
三、红楼梦的作者倒底是谁
随着癸酉本的问世，不得不说，上述两方观点都有正确之处，但也有片面之嫌。
《癸酉本石头记》最早是在二○○八年八月三十一日出现在网上的，由刘俊俊将何莉莉誊录的《石头记》后二十八回内容进行整理分段、校正标点，在各大红楼论坛上发布并宣传。二○一三年，何莉莉、刘俊俊将发布的《癸酉本石头记》后二十八回内容再次修订完善，于二○一四年三月首次出版发行。二○一五年十一月，《吴氏石头记增删试评本》后二十八回出版成书，在网上发售。
关于作者的问题，癸酉本中的两条批语不得不引起重视。《癸酉本》的第一回批语写道：
【此书本系吴氏梅村旧作，共百零八回，名曰风月宝鉴，每回仅三四页也，故事倒也完备，只是未加润饰稍嫌枯索，吴氏临终托诸友保存，闲置几十载，有先人几番增删皆不如意，也非一时，吾受命增删此书莫使吴本空置，后回虽有流寇字眼，内容皆系汉唐黄巾赤眉史事，因不干涉朝政故抄录修之，另改名石头记。】
末尾批语写道：【本书至此告一段落，癸酉腊月全书誊清。梅村夙愿得偿，吾所受之托亦完。若有不妥，俟再增删之。虽不甚好，亦是尽心，故无憾矣。】
说到这里，有一个问题就必须要提到了，那就是这个版本是曹雪芹写的吗？换句话说就是曹雪芹是《红楼梦》的第一作者？
按照全书首尾的两条批语所示，石头记的作者是“吴梅村”，吴梅村，名伟业，字梅村，苏州府太仓人，明末清初著名文学家，诗人，代表作品《圆圆曲》，诗中“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广为传诵。
说到这里，主流红学研究者或者大部分的红楼读者或许难以接受，因为近百年的红学研究成果都是建立在《红楼梦》的作者是曹雪芹的基础上的，并且书中写的也是曹家由兴转衰的故事，怎么这里又冒出个明朝末年的吴梅村来？那曹雪芹又是干什么呢，脂砚斋又是做什么的？
许多红学家认为，《红楼梦》楔子里的这句话：“空空道人……。因毫不干涉时世，方从头至尾抄录回来，问世传奇。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空空道人遂易名为情僧，改《石头记》为《情僧录》。至吴玉峰题曰《红楼梦》。东鲁孔梅溪则题曰《风月宝鉴》。后因曹雪芹于悼红轩中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出章回，则题曰《金陵十二钗》。”是曹雪芹的托词，脂砚斋在此也作批曰：“若云雪芹披阅增删，然则开卷至此这一篇楔子又系谁撰？足见作者之笔狡猾之甚。后文如此者不少。这正是作者用画家烟云模糊处，观者万不可被作者瞒蔽了去，方是巨眼。”说得是烟云模糊。
若癸酉本今后被定为旧时古本，则首尾的两条批语，恰好印证了此处曹雪芹说了真话。曹雪芹可没有说自己就是《红楼梦》的作者，是后人硬加给他的。既然曹雪芹说的是实话，那么这本书的来历当是这样：
此书为明末清初吴氏梅村旧作，共一○八回，名曰风月宝鉴，每回仅三四页也，故事倒也完备，只是未加润饰稍嫌枯索。然而书中内容，按癸酉本后二十八回的内容，完全是写明末清初的历史。此历史用简短的话概括即是：晚明因东林党争和天灾外患导致国力衰退，爆发农民起义，李自成攻入北京，崇祯帝自缢殉国，明朝宗室在江南建立南明；随后清朝趁乱入关，坐收渔利，南明政权相互攻伐，自杀自灭，后清政权击败大顺、大西、南明、明郑，明朝终结。此书中的部分内容当然也揭露了清政权的许多罪行，当然是不能公诸于众的。
吴氏临终托诸友保存，并嘱付此书须经修改之后才可面世，故闲置几十载，有先人几番增删皆不如意，也非一时。此书的流传，经过了吴玉峰、孔梅溪等人，当然也应该经这些人增删过。之后此书流至曹雪芹弟曹棠村手中，曹雪芹将此书结合自身家世，增删情节，加以润色，并增加了不少诗词，故脂砚斋说有“传诗之意”，最终定稿。
然而此书在吴梅村手上即已成形，后二十八回的内容，无论怎么删改，都是基本定型的。写曹家衰败的事实，写明朝衰亡的情形，都难以向清政权交待。所以曹雪芹也不敢把后二十八回的文字拿出来，故在传抄的过程中，毅然斩去后二十八回。当然后二十八回应该也有了初稿，此稿不能流传，故将此稿交给了可靠之人，有可能就是癸酉本后二十八回中出现批语的“畸笏叟、松斋”等可靠之人。但又不想让后二十八回的故事就此埋没，故在前八十回又加了很多的线索，越加越多，并在后期的抄本稿中删去了“至吴玉峰题曰《红楼梦》”一句，实则是保全后二十八回的做法，可能当时的后二十八回稿本，就是交与了吴氏的后人。《续阅微草堂笔记》曾提到在吴润生中丞家中有一部石头记，有八十回后的内容，这或许又是一句真话。
如若癸酉本是旧时古本，癸酉年是一七五三年，比甲戌本还早一年，也是曹雪芹生前的抄本。当时前八十回尚在披阅增删，故前八十回与其他抄本有异文之处，是完全合理的，并且第十三回“秦可卿淫丧天香楼”完全保持了“命芹溪删去”的原貌，这又是此本早于甲戌本的又一有力例证。后二十八回因无法传世，也就没有作过多的增删润色，故后二十八回的文字风格、诗词质量与前八十回大打折扣也是合理的。另后二十八回文字中，至少有三处情节润色前、润色后的文字均有保留，这就说明后二十八回文字，至少也经过了两次增删。
纵观这一过程，则《红楼梦》的作者，当有三个之多，第一个初稿吴梅村，前八十回定稿和后二十八回初稿曹雪芹，后二十八回的增删者佚名。至于今后《红楼梦》的出版发行何去何从，署名为谁，只好静待癸酉本后二十八回原文公布，并能否被红学界定为真本。
(水木森【水目人曾】2016年4月10日至9月1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