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去谈论“怕”这个词,好像是说出口,就把自己的老底全盘交托出去了,露了怯,再去讲什么,心里都是惴惴。
例外出现在高中阶段。我在写给发小的信里,不止一次地,慌张地问她,怎么办?我怕。没错啊,我也像大多数人一样,在十六七岁的时候爱上了一个人。说爱也许太苦,那就姑且称之为“喜欢”吧。我剖析自己的心,发现,当我见到喜欢的那个人的时候,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像《yes or no》描述的,蝴蝶要从嘴里飞出来(事实上我很讨厌蝴蝶这种生物),却是害怕。
害怕,所以退缩。因为对未知的恐惧,不愿承担风险。顾城真是厉害,一首《避免》,让所有暗恋的人都照见了自己的影子。“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胆怯的我喜欢四处寻找借口,写酸诗,列举很多没有可能的“如果”,推演自己最想要的答案。
究竟是,在怕些什么呢。塞林格在《破碎故事之心》里,让印刷小工贾斯汀写了一段永远没能寄出的真心话:“爱你是我唯一重要的事,莱斯特小姐。有人认为爱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点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许真是这样的,莱斯特小姐。但你知道我怎么想吗?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收回手。”大约,这段话正是因为寄不出去,才能如此直白到令人唏嘘。想触碰却又收回的手,我想也是害怕的一种表现吧。在许多关于暗恋的作品里,远远来自身后若有似无的目光,总是万变不离其宗。
用目光描摹过无数遍,从眉眼,到指尖。我不敢确定,那些直直投射过去的失神,有没有被注意到。即使注意到又能怎样,还能盼望对方仔仔细细地叠好,藏进随身的背囊吗。
那个人见到我,好像也会害怕。可你怕什么呢,你手上有刀啊。
真是吊诡。我们可以对遥不可及的明星大声吼出“我爱你”,却对真正应该听到这句话的人羞于启齿。又或者,小的时候我们敢爱敢恨,虽然不会说话,但抱住喜欢的小朋友就可以亲下去;长大了,掌握了许多华丽的辞藻,一张口,还是落成了那句“你好”。
怎么鬼使神差地就谈到“你好”了呢。黛玉临去前最后一句话,也是这两个字啊。
我为自己找过很多借口,很多机会,想要挣脱这怕与爱的煎熬。但当我渐渐发现那个人越来越像自己,我就明白了,那不过是我借他的躯壳幻化出的虚影。我需要一个寄情的偶像,正在此时他出现了,事情就这样一发不可收拾了。
我精到地总结了自己的状态——有贼心没贼胆。有那么多顾虑,其实还不是出于害怕颜面受损,支付不起高额的成本。在无数失眠的夜,我对发小倾诉自己的烦恼,最后也都归于一句“晚安”。我们终究更爱自己。
想到此节,也就能坦然面对他所有的动向了。有人问我,你觉得你们还有没有可能,我摇头。又有人跟我说,你们之间之差一层窗户纸,我还是摇头。或许正因为他太像我而我喜欢晴雯,大概我们之间的真话,只能等到身后再叙了。只可惜他不会给我写一篇诔,不论是从文笔还是心意上看。
当我再见他,不会感到害怕,那就是终点了吧。恐怕现在已经走到了,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关注过他的近况了。
事隔多年,我想也只有电影里的男女主角,还能记得当初手心冒汗的紧张感。
我也没有莎士比亚的天分。
2015.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