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普照在大地上,照得人身心暖洋洋。秦小心看看奶奶躺床己午睡了,爹去学校了,妈也去生产队干农活去了,自己喝了两瓷碗玉米碜掺红薯叶熬的菜糊糊,独个在院子里蹦蹦跳跳,好不快活。
不大一会儿,秦小心头上就涔出了热汗,用手去擦,一下子触到了鬓角处的伤痕,虽然不再流血,指尖轻轻捺捺,还有点痛,嘴里唏溜了一下,忽然象想起了什么事儿,不禁惊叫了一下不好!忙端了洗脸盆,从水缸里舀了两瓢水,放在屋外的空地上,又跑到屋里拿了一块小石头一样黑黓黓的东西,用一片枯黄的大杨树叶垫衬着,放在盆边地上,站直身,从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展开了,血迹斑斑,在阳光映照下,若新绽的红梅花瓣,鲜艳夺目。秦小心看了,脸上没有一点喜色,忙把那方手帕按在水盆里,浸了一会儿,捞出来,水漓不啦的一手托着,一手拿了那块小石头在手帕上来回搓了几下,放下小石头,双手再对搓,揉了几下,竟揉弄出少量的白沫子来,秦小心一喜,把手帕放入水盆中涮几涮,拎出水一看,那红梅朵一样的血痕象绣在上面似的,却不肯褪下来,秦小心顿着脚,咂着舌,显现忧愁的神色,自语道:"唉,这让我咋还人家呀!"
秦小心正要弯腰再洗那手帕时,小院外却传来了小女孩嘹亮而脆和的声音:
鹅鹅鹅
曲颈向天歌
白毛浮绿水
红掌拔青波
秦小心听了,心里一喜,心想,这是谁呀,说的话儿怪好听呢?便顾不得再洗手帕了,就寻声向外张望。
一个红袄篮棉裤的小女孩在小巷里蹦着跳着又象是在跑,头上的羊角辫一飘一摇,她在寻视着什么,口里却又放出了声:
窗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抬头望明月
低头思思…!
楚大风突然刹住步,惊喜道:"秦小心!你躲在这儿让人家找得好苦…你伸着脖儿趄着身儿见我来怎不哼声呀,是不是不欢迎人家来找你玩?"
"不…不,不是的。我巴不得妳来…妳刚刚说的话儿太好听了…我听得都入了迷,正想着是谁呢?还没来得及叫住妳妳就叫住了我…我却又没法喊出声…实不知你叫啥名儿呀。"秦小心低着头不好意思地解释。
"嘻嘻,这都怪我,没给你说过我叫啥。…我给你说,你可记住啦啊…我叫楚大风,大大的大,大小的大,风么…就是刮大风的风…唉,我问你,你会写字么?"楚大风对秦小心说着,一指头在另一掌心里划拉,让秦小心看。
秦小心摇摇头。低声嘟哝:"我不识字的…也没人教我…。"
"我都认了快三百个字啦…你怎不让妳妈妈教妳呀?"楚大风问。
秦小心又摇摇头,无奈地说:"我…我妈也不识字!"
楚大风眨眨眼,忽然说道:"我听说你爹是当老师的…他应该教你识字的!"
秦小心急得想哭,委屈地说:"好多人都骂俺爹是臭老九…他嫌当老师丟人,甩都甩不掉…他才不肯教我的!"
"好啦好啦,咱俩不说这个啦!你手里拿的啥?你刚又在做啥呀?"楚大风眼尖,盯着秦小心手里握着的东西问。
秦小心红着脸,伸开掌,说:"是你为我包伤口的手绢,沾了血…不知咋的,用洋碱洗都洗不掉的…我想洗净凉干后还给妳的!"
"不用的…也不用洗不用还的…你要是舍不得扔的话,晒干后你就留着自己用吧!…洗衣粉还不易洗净呢…现在谁还用那不好用的石头块子洋碱呀?"楚大风灵利地又答又反问。
秦小心摇摇头,说:"我家只有洋碱,我家没那啥洗衣粉…也从来没听说过那物的名儿。".
"这个不要紧…随后我用纸给你包来些儿你用好啦…对了,我是给你送馍来的…一说话就忘了。"楚大风从衣袋里掏出一块蒸馍递给秦小心。
秦小心赶忙后躲并连连摆手说:"大风,你对我好…我晓得。可我不能光要你的东西的!"
"嗨,谁让咱是好朋友呢?吃点东西怕什么,再说我家馍框里老有剩的…正好分你吃一点!"
"我爹妈知道了,会打骂我的…。"
"噢,这个好办…咱不让大人们知道不就行了么!…我刚在小巷里一直不叫你的名字,就是不想让更多的人晓得咱俩的小秘密。小心你可懂么?"
秦小心点点头。楚大风再递让他馍时,秦小心看看左右无人,才不好意思地接了,忙塞进自己的裤袋里,再次说道:"就那也不能光送给我…让外人知道了,会说我很坏的!"
楚大风摇摇小手,说:"不说这个了…我刚来这儿见你时,你说…你说我说的啥很好听对吧?小心,我对你说吧,那不是我说…那是我在背唐诗!"
"背唐诗?"
"对!是背唐诗。唐诗,是古人写的好文章,背起来可有意思啦!"
"怪不得那么好听!"
"嗯!听我妈讲,还有比唐诗更肯前的好文章哩!"
"是吗?那妳说说!"秦小心睁大眼,很感兴趣地说。
楚大风想了想,说:"比方说,有一本古书叫楚辞,那本书里有一个越人歌很好听的,有两句是这么说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小心你听得懂么?"
秦小心望着楚大风稚气的脸庞,四目相对,清澈若寒星,茫然不知所指,直摇头。末了,秦小心啃啃吃吃地说:"象唱唱儿一样…好听是好听得紧…可我真的不知她们说的是啥呀!"
楚大风思忖了一会儿,道:"我也不懂…我妈也没给我讲…这个,你向你爹问一下,我猜他会给妳讲解清楚的!"
"这个…我是得问一下俺爹哩!"秦小心回答。
11月9上午于苏州玉出昆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