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梦的追悼会没有回到她的家乡,而是在这座带给她无数痴心与伤痛的城市举办的,她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无法入眠的夜晚,而今她终于可以静静地长眠。
追悼会的这一天,恰逢这个月的十五,皓月当空,碧天如洗。天上的月亮不顾人间的生离死别,格外地清晰格外的团圆。
参加追悼会的人并不多,郝梦的母亲和妹妹从庐山赶了过来,母亲趴在郝梦的棺材上嚎啕大哭,她怎么也无法理解之前还高高兴兴带着男友回家的女儿怎么就走上了这条不归的道路。郝欢也不像之前那样眼神呆滞,她隔着透明的棺材板,看着姐姐永远紧闭的双眼,咬住自己的衣角,哽噎难鸣,姐姐的死亡惊醒了她的灵魂,高考失败的阴影此时还算的了什么,如何比得上失去至亲时的痛苦。
秦莲生带着袁璞一同出席郝梦的追悼会,卞易欣则是独自前来,因为赵升前两天刚出国出差,打算过一周才回来。刘蓉也请假赶来,看到秦莲生和卞易欣后,三人抱在一起哭成了泪人,曾经的四个室友,怎么才几年光景,就这么少了一个?这般天人相隔,怎么不叫人悲伤?
吴清一还是没有来,尽管袁璞通知了他。
那是在郝梦去世后的第二天,莲生托袁璞把郝梦去世消息带给吴清一,并请他来参加郝梦的追悼会,因为莲生知道,郝梦直到死去的前一刻都没有放下吴清一。如果他能来,也算是给郝梦一个迟到的慰藉吧。
那天下班后,吴清一依旧看到袁璞打算绕道走开,袁璞还是叫住了他。两人来到公司楼下的一个小花园,中午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在这个小花园散步和休息,但此时小花园就只有袁璞和吴清一两个人。
“郝梦死了。”袁璞说。
吴清一先是一愣,停顿了数秒后,问:“怎么死的?”
“吃安眠药自杀的。”袁璞说。
“为什么自杀?”吴清一问。
袁璞看着吴清一,说:“医生说是抑郁症。”
吴清一和袁璞对视了几秒,突然笑了起来,这笑声里听不出高兴,更有一丝凄厉,还有侥幸。“哈哈哈……哈哈哈……抑郁症……自杀”,吴清一自言自语。
袁璞看着吴清一,心中飘过阵阵寒意。他冷着脸,问:“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郝梦死了你很高兴吗?”
“怎么会,她毕竟做过我的女朋友。就算是和我无关的一个人的死亡也不会让人高兴的。”吴清一恢复了正常的神态,说:“实话告诉你吧,我只是感到很后怕,又很庆幸。”吴清一说话的声音依然有些发颤。
吴清一继续说到:“我去过郝梦的家,当时就觉得她的母亲和妹妹都十分不正常,后来了解到她们可能都有轻度的抑郁症。经过了解,抑郁症是有很大的遗传概率的,我当然不能冒着这样的风险和郝梦结婚,所以当时就和他分手了。现在看来,我这个决定是对的,郝梦果然还是被遗传到了。”
吴清一的表情变得凝重而苍白,说:“我现在想起来,还是感到后怕啊。”
啪,吴清一感到一阵眩晕,脸上火辣辣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倒下。袁璞一拳打在了吴清一的脸上,他没有用太大的力气,但这力量足以让猝不及防的吴清一失去重心而倒地。
“我袁璞居然曾经把你这样的人当做最好的朋友,我真是眼瞎。”袁璞指着吴清一说到:“前一阵子我只是少借给你三万块,你就像变了一个人,却不想想买房首付缺的钱还都是我给你填上的。”
袁璞怒火中烧,他继续说:“现在我才知道,你抛弃郝梦的理由居然是这样的荒谬,我真怀疑你这样的人到底有没有真感情,有没有真的友情和爱情。”
他怒不可遏,言语就好像自己从嘴里蹦出来:“不管你有没有真友情,有没有真爱情,是出于什么理由离开郝梦的,我不管。但是现在人都死了,你连一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吗?你居然还想着后怕,你难道没有一丝愧疚吗?郝梦的抑郁难道没有你的因素吗?”
吴清一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冷笑道:“这事发生在谁身上,都会做出和我一样的决定。你会愿意娶个精神病人回去吗?”
袁璞两眼紧登着吴清一,手再次握成了拳。
不过这次,他没有挥出拳头。他不想再多费口舌了,眼前的这个曾经的好友此时让他寒心,让他恶心。
袁璞刚想转身离去,他又停下了脚步,回头对吴清一说:“我不想再和你争辩什么,今天终于看清,我们到底不是同类的人。郝梦追悼会的时间和地址我一会儿发到你手机上,她肯定希望你能送她最后一程,如果你对她曾经有过一丝的真实的情义,请准时前来。”
在郝梦的追悼会上,袁璞和莲生环顾着四周,没有发现吴清一的影子。袁璞已经把自己和吴清一之间发生的一切告诉了莲生,在郝梦追悼会的这个哀伤的氛围中,两人来不及去埋怨吴清一的绝情,更多的是,对吴清一的缺席为郝梦感到遗憾。
按照追悼会的习俗,郝梦的母亲将在这个仪式上为故去的女儿致辞。她回忆着郝梦的孝顺、乖巧,思念着女儿生前留给她种种印象深刻的美好回忆。接着,她对着郝梦的棺材痛哭失声,说:“梦梦啊,当年我和你父亲结婚多年没有生育,在庐山上的一个小山头捡到你,我们就真的把你当做我们的宝贝啊。我还记得那一天庐山上的雾气很大,你的周围也聚集着团团的雾气,我们得到你的时候像是在做梦一样,认为你是天赐的礼物,所以就给你取名‘郝梦’。后来我生了你妹妹欢欢,你父亲又抛弃了我们母女,但是我早已把你当做我的心头肉啊,我却不忍心抛弃你们姐妹。我养育了你二十多年,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呀。今天你一走,让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让我痛断了肠啊。”郝欢在一旁扶住情绪激动到不能自已的母亲,自己也在无声的抽搐。
听着郝梦母亲的一席发自肺腑的话语,台下的人无不动容落泪。虽说都惊讶于郝梦原来并非亲身的事实,但也被这人间真情所打动。莲生和袁璞在惊讶、感动和哀伤的同时也多了一份感慨,他们为郝梦感到不值和遗憾。
因为此时只有他们两人知道,如果郝梦不是亲生,那么吴清一抛弃郝梦的那一套理由就根本不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