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罗伦萨是文艺复兴的发源地,这个众所周知。圣母百花大教堂啦、米开朗琪罗的大卫像啦,这些大家也都知道。
当然,艺术不是凭空来的:谁能饿着肚子创作艺术呢?
佛罗伦萨本来也就是托斯卡纳一带的市镇,12世纪成了个自治城市。开始是毛纺业发达,后来因为黑死病,大家都不信中世纪宗教那一套了,成了个很世俗的商业城市。
1338年吧,佛罗伦萨有六所“算术学校”,佛罗伦萨的儿童完成了小学教育,认了字,就开始学算术。当时的传记家维拉尼估了个数字:全佛罗伦萨,有1/8的小孩儿在学渊深的拉丁文法,打算做文人;1/4的小孩儿在学算术,打算从上;还有超过二百个公证人。15世纪,佛罗伦萨有超过80家银行;16世纪,佛罗伦萨累计有1527种算术出版物有售,每个人都在盘算:怎么着算利息、怎么着兑换货币、怎么着挣钱。有钱了怎么花?
当时有位大富翁乔万尼·鲁切拉伊道:“我认为,我通过花钱,完成建筑,使我获得了荣耀和灵魂的满足。”佛罗伦萨人靠精明算计挣够了钱,然后开始请艺术家了。毕竟当时没电影业没航空业没游戏没电视,城邦打仗靠雇佣兵,钱多了怎么用?就是靠巍峨华丽的建筑、五彩缤纷的绘画嘛。
这地方本身附近多山,采石相对容易,所以雕塑和建筑,实在是城市传统艺术灵魂。米开朗琪罗的雕塑,与佛罗伦萨方便采石很有关系。那时节佛罗伦萨有机会接触希腊和罗马艺术,对古典艺术血肉贯通的风格大为倾倒,厌恨中世纪呆板僵死的套路,所以尤其爱重肌肉健美又清澈明晰的雕塑风骨。
所以有了圣母百花大教堂,有了各色公共雕塑。实际上当时佛罗伦萨艺术家彼此竞争成风,比如米开朗琪罗自己在佛罗伦萨雕了《大卫》,还反过来吐槽领主广场的海神喷泉——巴托罗米奥·阿曼纳蒂的作品——是“浪费大理石!”当然米开朗琪罗还吐槽达芬奇呢,他跟拉斐尔还在梵蒂冈竞争呢……嗯这是题外话了。
当时的佛罗伦萨最大的艺术赞助人,也就是佛罗伦萨的大当家洛伦佐·美第奇,自己就是个享乐主义者。他有个《酒神颂》:青春那么辉煌,却是倏忽即逝,欢乐必须及时,明日不再复至
作为佛罗伦萨的话事人,这歌听着似乎不太昂扬上进了?但这就是当时佛罗伦萨的精神风貌。相对自立,不受教廷左右,有钱,爱漂亮,爱派对,爱炫耀,追求及时行乐。也就是这样的风貌,令佛罗伦萨成为艺术之城。
换个角度说吧:
法国现在香水、咖啡和餐饮都算有名,但1533年之前,法国人不太熟这玩意,也不流行吃冰淇淋。是佛罗伦萨的凯瑟琳·德·美第奇嫁给法王弗朗索瓦一世的弟弟亨利,才让这些在法国流行开的。亨利后来就是法国国王亨利二世。
凯瑟琳·德·美第奇的大伯子弗朗索瓦一世,就是列奥纳多·达芬奇的赞助人。题外话,达芬奇也生在美第奇家族的佛罗伦萨共和国境内。实际上,拉斐尔、米开朗琪罗都在佛罗伦萨成名。所以佛罗伦萨在16世纪,是整个欧洲的文化时尚风向标。
说到时尚了……《老友记》里有个笑话,Rachel做时尚业,下馆子还带点炫耀味儿告诉服务生,自己要去应征Gucci工作了,还强调Gucci要按意大利语读作“古驰”,千万别按英文读成“噶奇”,还遭了服务生的白眼——这个梗的源头是因为:Gucci是意大利佛罗伦萨的牌子。话说,作为佛罗伦萨的牌子,古驰也继承了佛罗伦萨的古典与浪漫。
Gucci初代的老先生Gucci家族有做马鞍皮具的经验。家里的老爷子 Guccio Gucci 年轻时去巴黎,再去伦敦,在高端饭店工作,当行李员。他会帮着装卸客户的行李,了解她们的品味。然后他又去旅游行业做了四年,有了豪华旅行生活的经验;他还做过皮箱。到四十岁即1921年,他回佛罗伦萨开店,还印了商标。距今也一百年了。
1921年设立后,古驰一直在走既古典又花哨的路线。1947年,Gucci做了竹手柄的竹节包。1953年,做出来了源自马鞍的马衔链设计:这做法透着点古典范儿,不那么柔顺,但好看。至此,红绿双G花纹,马鞍带状的帆布饰带。这几样成了Gucci后来一直沿用的设计元素。
之前古驰的创作总监米开理,在佛罗伦萨构思立起了古驰花园——汇集了自1921年古驰于佛罗伦萨创立以来诞生的众多经典系列设计,包含近期备受瞩目的新品、收藏品、标志性创作以及当代艺术;古驰花园不仅收藏丰富的历史作品,亦提供一场身历其境的互动式体验。叫做古驰花园,而非博物馆,是因为按米开理的理念,古驰的创意美学,一向从衔尾蛇、小鹿、小山羊、猫头鹰等等自然界动物中汲取灵感,古驰就是这么个大花园,容纳了自然界的各色生灵。
比如,衔尾蛇也一直是个标志性的符号,形象是一条蛇吞噬自己的尾巴,来形成以一个圆环,它孕育着自己,又让自己获得新生,如此生生不息。对于古驰来说,衔尾蛇自我同化、自我参照的过程,象征着时尚始终是生生不息、风格轮转的,也象征着一种以人为本的古典人文精神。
米开理本人深受文艺复兴的影响,和工业时代日益流行的,冷硬极简清心寡欲风不同,Gucci一向花里胡哨。这也是佛罗伦萨这座城市的风致。红绿蓝,大彩色。平面图案搭配立体装饰,唯恐不繁复,唯恐不热闹。这是工业时代到来之前盛行的自然元素,是文艺复兴最初的灵感来源。甚至,在Gucci Osteria 餐厅,装潢以花园里生机的绿色为主色调,墙壁顶端专门以金色字母,写了洛伦佐·美第奇的狂欢节颂歌《 Canzona de' sette pianeti 》的歌词,向佛罗伦萨拥有源远流长的人文传统致敬。
上头说了,到今年,Gucci成立一百年了。佛罗伦萨的古驰花园先启动了《古驰原典》的展览,然后是上海接力佛罗伦萨。你可以在这里看到一切瑰丽的景象:例如2019年春夏广告中,Gucci致敬了梦境般的音乐剧;2020广告片中,希腊导演兰提莫斯描述了马与人之间的友谊——古驰与马术的起源。
尤其是展览中的《奇幻乌托邦》,还原了2018年春夏系列广告片,尽可窥见,米开罗的奇妙脑洞与创造力,与西班牙艺术家伊格纳西·蒙雷亚尔 对文艺复兴时期的致敬。走入展厅最醒目的这幅画作,看似整体实则是三个板块,其中场景光怪陆离。
这样的画面分布,源于尼德兰派画家耶罗尼米斯·博斯的大作《人间乐园》。《人间乐园》以三联画的形式,从左到右描绘了伊甸园、人间、地狱的场景,一些人认为这幅画作神秘又奇特,这些裸体的小人儿,表达了文艺复兴的追求——即人是自由的,以人为本。
画面中的两个主体人物的站位,则是源于尼德兰画家扬·凡·艾克的《阿尔诺芬尼夫妇像》——众所周知,这位也是尼德兰绘画的大宗师,所谓北方画家(那会儿论画,意大利是南方,德国、尼德兰、弗兰德斯算北方)的祖师爷。除了这些,《奇幻乌托邦》的其他部分,也藏着不少文艺复兴画作的彩蛋,集结了神话故事与文艺复兴时期的画作精髓。就连2018年时Gucci的春夏秀场里,也偷偷藏着一些彩蛋,会场的折叠凳上,绘制的文字,它们连起来,就是《酒神之歌》——文艺复兴巅峰期,佛罗伦萨统治者,洛伦佐·德·美第奇的一首诗歌。
一切富有美感的历史装饰,都可以运用于今日;即便是超现实的梦幻华彩,也不妨应用起来。
话说,写《君主论》的马基雅维利也是佛罗伦萨人,丹纳《艺术哲学》里引用他的说法:当时意大利的君主们认为,大人物才干在于:能欣赏辛辣的文字,写措辞优美的书信,谈吐之间流露锋芒与机智,会组织骗局,身上用金银宝石做装饰,饮食起居比别人豪华,声色犬马的享用应有尽有——这些基因,是嵌在佛罗伦萨人骨子里的。毕竟Gucci是佛罗伦萨出来的。他们不怕突兀,不怕出格。漂亮,炫耀,及时行乐地美丽着。
怎么说呢?强烈的文艺复兴精神:以人为本,让人拥有了无限的可能,哺育出了另一种独特自我表达方式。这是时尚抵抗常规的方式,制造一个自我肯定的诗意空间,并让每个人都可以创造出自己的定位。一如Gucci的时尚语境下,每个人的欲望,都是闪着璀璨光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