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悲欣交集李叔同
打开kindle阅读,看到王国维《人间词话》中的三境界,突然联想到高中的时候非常喜欢李叔同,想着晚晴先生这一生是最符合这三重境界的了。
李叔同出生于天津望族桐达李家,父亲是同治年间的进士,但其五岁丧父,从小看尽人间繁华,亦见识了人情淡薄。出家之前,他是李家三少爷李文涛,南洋公学学生李广平,留日学生李哀,俳优戏艺人李惜霜,教书先生李叔同,白马会参展画家李岸,断食后脱胎换骨的李婴,留连道门的欣欣道人……出家后,他是佛门弟子弘一释演音,战乱时立誓殉教的晚晴老人,过化民间、以佛偈与弘法济世的善梦上人。一 人,一名,一辈子,能做好便是不易,而他用了六十二年时间,完成了常人的许多倍人生。
一开始是“望尽天涯路”阶段,也就是登高望远,一览众山小,理解无所阻隔,界限分明的时期,用佛家“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来说,这就是说一个人的人生之初纯洁无暇,初识世界,一切都是新鲜的,眼睛看见什么就是什么,人家告诉他这是山,他就认识了山,告诉他这是水,他就认识了水。李叔同从小就接受了严格的教育,对他日后养成严格认真的好习惯有好处。在他五岁时父亲去世,由于家庭原因,使他养成了沉默寡言的性格。尽管处于这种“西风凋碧树”的环境,他内心还是有了自己的思想,十五岁的时候对经国济世的学问不那么热衷了,反而爱上了唱戏。后面他成家之后,他哥哥给了他在当时算是一笔巨款,他买了一架钢琴,开始了早期的音乐创作。同时,一直以来关心国家大事,厌恶旧制度并且向往新生活的李叔同,也极力鼓吹新说,加入维新变法的革命浪潮,最后革命宣告失败,也令他不得不携家眷移居上海。
早期的李叔同由于初识世界,对一切新事物都是充满了好奇,开始对戏曲、音乐、书法等有了兴趣,但早期的他只是到浅尝辄止的地步,还未进行深度的考据和分析,也就是说,还没有进入“衣带渐宽人憔悴”的境界。反观到生活中,其实很多人都会处于第一阶段,对于自己的梦想很迷茫,望尽天涯不知路在何方,所以就一直彳亍前行,而这个时期的李叔同也正处于这个境地,一直在寻找自己明确的目标,但他已经采取一种登高望远的视觉去看待这个世界了,大的方向要立足高的视觉,才会对自己有明确的定位。李叔同在“西风、凋碧树”这种现实环境下,让他无尽烦恼的同时令他产生无尽的欲望,就只有“独上高楼”后 ,才会“一轮明月耀天心”,从中解脱,除去干扰,为第二阶段的考据分析,多方面发展奠定了基础。
李叔同进入第二个境界,也就是他全方位多领域发展的阶段。用丰子恺的话说:“李叔同是一个万事皆认真的人。少年时做公子,像个翩翩公子;中年时做名士,像个名士;做话剧,像个演员;学油画,像个美术家;学钢琴,像个音乐家;办报刊,像个编者;当教员,像个老师;做和尚,像个高僧。”这个时期是他“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的关键时期,他去日本留学是人生一个重要转折点。在日本,李叔同接触到了更加丰富多彩的艺术天地,西方音乐、戏剧、油画,都让他深深地沉浸其中,并取得了极高的成就。1910年回国后,李叔同受聘于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开始了他辉煌的经历。据统计,由李叔同在中国首次引进或开创的新门类,共计二十多项,尤其是裸体写生,在中国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和争议。在上海时,李叔同加入了“南社”,南社是一个资产阶级革命文化团体,取“操南音,不忘本也”之意,提倡民族气节,代表人物有柳亚子、苏曼殊、高旭、陈去病等人。在南社,李叔同创作了大量充满爱国热情的诗词和歌剧,如“双手裂开鼷鼠胆,寸金铸出民权脑”,“男儿若论收场好,不是将军也断头。”而且,那首著名的《送别》也是在这个时期创作的。这个阶段,他各个方面都有涉及,并且每一点都做得很出色。
其实对于第二阶段,就有点像人从“有我之境”到“无我之境”,随着生活阅历的不同,受到这个大世界环境的影响逐渐的成熟,开始确立自我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开始学会了学习分享融会贯通。逐渐的达到了另一种境界,无我之境,又可称为忘我之境。这时有了责任心,不管你经历什么挫折,为了家庭责任,国家责任也必须承担起来。这个境界和佛家说的“看山不是山”有所不同,王国维说的是“追寻”,为了自己的理想与责任,尽管形容消瘦,依旧废寝忘食,流连忘返,沉迷其中。然而佛家的是随着年龄渐长,经历的世事渐多,就发现这个世界的问题了。这个世界的问题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经常是黑白颠倒,是非混淆,人不愿意再轻易地相信什么。人在这个时候看山也感慨,看水也叹息,一切的一切都是人的主观意志的载体,很多人就处于这样的境地,无法抽身,故一辈子无法到达第三个境界。
然而,李叔同在物质生活并不能令他满足,所以他追求艺术,他博古通今,诗词、书法、篆刻、绘画、戏剧、音乐……在不同领域担当了先行者的角色,是一个跨界奇才,每一个领域,他并非是做的最好的,而是做的最早的;他十分忠实于自我感觉,不以名利为先,而是源于超乎常人的兴致。同时,他也追寻他的爱情,表面上他在寻找爱人,其实是寻找另一个不同的自己,归根结底,是他要寻找别样的美之存在。他的爱情,是审美体验,他的艺术同样是审美体验,甚至他对母亲的依恋,都带着既苦楚又凄艳的美。为了精神生活,他可以忘却一切,孤注一掷。因此,李叔同并不属于佛家说的第二阶段,而是属于王国维说的“衣带渐宽终不悔”阶段。
纵观李叔同一生,1918年,是他的里程碑。1918年,大师39岁。正月间,虎跑习静,正月十五,受三皈依,法名演音,号弘一。农历七月十三日,虎跑寺正式出家。对于他的出家,很多人不解,为什么事业成功、生活幸福的人,会选择遁入空门。所以,他的家人得到消息后,都震惊了。发妻找到那家寺院,要见见他,但李叔同已经铁了心,避而不见。最后妻子跪在门口,不吃不喝,一连跪了好几天,连寺院的人都被她感动了,但李叔同却无动于衷。最后方丈出面,他才让人给妻子带了一句话:“当作我患虎疫死,不必再念。”当他妻子问他“爱是什么?”的时候,他仅仅回答了“爱是慈悲”之后再无片言。他在日本的夫人也赶来求他,但李叔同早已心如古井,毫无波澜,日本的夫人只得含泪而回。几年后,夏丏尊去看他,已称弘一法师的李叔同,俨然成了一个苦行僧:被子早已破烂不堪,毛巾也又脏又破,吃的菜只有萝卜和白菜。看得夏丏尊眼角含泪:这就是当年风流天下闻的贵公子吗?尽管世人不解其中意,但他依旧坚定自己的选择。他有着旁人所不能及的人生欲望,且欲壑难填,他的欲望最后超越了物质和精神,需要达到审美境界的高峰,抛弃前尘故往,绝然选择出家,达到宗教层面,而出家这件事,只是满足灵魂生活的第一步。
这就是王国维“人生三境界”的最后一个“蓦然回首”境界,同时也是参禅说的“看山还是山”阶段。许多人到了“人憔悴、终不悔”这个境界,人生就结束了。这或许是可笑的,自己忙忙碌碌追求了大半辈子,最终一无所有,而且还悔不当初,高傲了一生,奔波了一辈子,都没有来得及看沿途发风景,甚至最后没有完成自己的梦想,最终只能遗憾终生。但是有一些人在生活中会学会放下,不停地充实自己的思想和灵魂,最终会因为自己的努力,顺利进入第三个境界。顿悟,不忘初心,回到最初的时候,才能有所归属。人在这时候便会专心致志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不与旁人有任何计较。任你红尘滚滚,自有清风朗月。面对芜杂世俗之事,一笑了之。众里寻他千百度,最终发现一切还不如起点,这也是真正的做人与处世了。
人生就是这样“三境界”。首次,有很多人从出生到死亡,就在“望尽天涯路”阶段不追求什么,只要生活过得下去就可以。其次,世间绝大多数是在“为伊消得人憔悴”阶段,其一生都在不停地追逐,会变得无法认识和定位自己,最后发现劳苦一生却一无所获。最后就是最高境界的人,很多人看着会认为这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过就是放下而已,但真正的又有几个人做到。到达最后境界的人,他们不肯做本能的奴隶,必须追究灵魂的来源,宇宙的根本。我们的弘一法师就是一步一步地走上去的。他的做人,一定要做的彻底,他的一生正如他所说“悲欣交集”,但同时也是圆满且令人羡慕的,他便是这三个境界最好的践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