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心:
今天晚上一个人在家,楼上不断传来敲敲打打的声响,像一记又一记闷棍,不断捶打着凝滞的时间。突然感觉很烦躁,像是胸口上扎了一个刺,只有隐隐的痛又看不到丝毫痕迹。
你去找朋友约会了,我有事不能陪你去,只好留在家里。
自打你走后,可乐君就一直坐在我脚边,身子正对着门的方向。但凡听到有上楼的脚步声,它的身体就会随着声音的靠近而渐渐前倾,并伴随着因兴奋而生的颤抖,随时做好迎接你的准备。如此往复了好几次都失望而归,大概僵持了一个钟头,可乐终于放弃,跑去它最爱的垫子上倒头大睡,仿佛等待已让它耗尽精力。
哈,人呐,总是在宠物身上投射过多自己的想法,其实我刚才描述的所有等待的感受,都是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
上封信里你提到罗兰·巴特的《恋人絮语》,我刚好也看过那本书,非常喜欢。印象最深的是书中关于思念的段落。
罗兰·巴特这样写道:“思念远离的情人是单向的,总是通过呆在原地的那一方显示出来,而不是离开的那一方;无时不在的我只有通过与总是不在的你的对峙才显出意义。”
记得当初读到这句话的时候,我并没有在思念谁,却同样深刻地体会到思念的焦灼。而此刻,这句话突然出现在脑海里,字字清晰,竟如此精辟地定义了我当下的状态。
是的,没来由的,只是突然好想你。
与那些感天动地的离别比起来,我们的短暂分开似乎不值一提。
但我想,思念就是这样一种密度极高的心理感受,不在乎距离远近或时间长短,只在乎它汹涌而来的一霎是如何猛烈。
就像有的时候,在里屋忙碌的你会突然走出来和我说一句,“有点想你了,过来看你一眼。”
就像此刻的我明知道几个小时后你就会回来了,却还是忍不住用音乐和文字来填满全部等待的时间,不敢有丝毫的空闲,以免思念之苦。
最后,终于还是打开了电影。
今天看的是锡兰导演的《野梨树》,整整188分钟。
本以为会睡着,竟然没有,就这么眼睁睁的看完,还意犹未尽。
影片讲了一个立志成为作家的青年毕业后回到家乡的种种遭遇。他最看不上的就是他的父亲,父亲是个失败的人,爱好赌博,妄想从干枯的土地上挖出井水,为此耗尽财力、倍受冷眼,依然痴心不改。
青年自视甚高,本以为自己会出人头地,最终却事与愿违,他写的书在家乡毫无销路,兵役结束后不得以重新面对现实。
当他再次来到父亲面前,眼前的父亲已经苍老,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青年才得知,父亲或许是这世上唯一一个读过他的书的人。
那一刻,沉默的空气里有天使飞过。
那是一种两人同时在场又格外强烈的思念,父亲思念久未亲近的儿子,儿子思念重获理解的父亲。
镜头一转,干枯的井里青年吊死在井绳上,那不是真的,而是象征着一个不合时宜的自己的死去。而另一边,昏昏睡去的父亲醒来后张皇地寻找,他走到井边,紧张地往下看,看见儿子正埋头挖着泥土,寻找着不见踪迹的水源。
多好的电影啊。
而且,好适合在思念的心情下看,屏幕内外的时空形成微妙的共振,彼此成就。
看看时间,你应该快回来了吧。
记得走的时候,关门的瞬间,你对我说,“乖乖在家,你最好了!”
也是没来由的一句话。我想正是这句话,如一把钥匙般打开了思念的房间。
还好,时间都过去了。
此刻的我正在听歌,我听见《盛夏》里的维克多唱道,“若世上没有音乐,便不存在死而无憾。”
我想,如果把歌词里的“音乐”换成是你的名字,那就是我的歌了。
子戈
12月13日
阿心与戈叔的一年之约,为你而写的365封信。
都收录在公众号:不如写信
(谢谢你来看我们~